躲小猫(躲猫猫,捉迷藏)是佘家庄的孩子们都玩过的游戏。放勋家的小姑娘才摇摇晃晃学会了走路,就爱拿胖乎乎的小手自己蒙了眼,让全家人找她,小丫头觉得只要她看不见别人,那别人是一定找不着她的。
家里人看着可爱,都配合着逗她玩,一个个假装瞪大了眼睛找得很着急,小姑娘最爱漏了指缝窥视家人的表情,这让她觉得自己顶重要,心里会产生一种无以言表的满足感……
等小姑娘发现躲小猫需要蒙住别人的眼时,佘家庄所有边边角角适宜隐蔽的地方就成了孩子们的天下。
藏的藏得心思玲珑,草堆里躲的蒙上草、米缸里蹲的盖好盖、爬上树的、钻红薯窑的……还有裹了毯子把自己塞进衣柜的;找的也找得毫不含糊,分析判断、侦察排查、更有拖了家里土狗来一场地毯式搜寻的。
当然了,是游戏就有些心照不宣的规则。佘家庄的孩子们每一次都很默契地把自认为最隐蔽的地方让给小姑娘,搜寻的也非常配合地总是“历经干辛万苦”最后一个找到她,就连手上牵的土狗们都似乎养成了这样的好习惯!
小姑娘每次总要掏空了兜里的糖果点心来表达自己对于这些善意的欢喜,她一向对成为顶重要的人有种偏执!
夏天的傍晚,燥热还未散去,西天的晚霞燃得正旺,照得佘家庄一片火红。各户院中泼了凉水,大麦皮壳熏了烟驱蚊,新碾的玉米糁子粥就着自家腌制的胡萝卜条那是绝配,圈里的猪呼噜噜在食槽里拱得欢,栏里的羊曲了四肢卧倒在地上小憩,树梢头的鸟儿扑腾着翅膀舒缓一天的疲倦,女人们扯起嗓子呼唤自家晚归的孩子,一切将归于宁静……
放勋妈却急匆匆出了家门,小姑娘不见了,人们放下刚捧到手的碗,除了自家院前屋后,把能想到的地方帮着搜了个遍,连主村的三条河都拿铁耙子耙了个底儿透,就差抽干水井里的水,放勋妈坐在地上哭晕了去,接了信赶回来的放勋也失了一贯的沉稳淡定,道士老爷爷掐了时辰八字算了算说还在村里头,给搜寻的重又带来了希望……
月亮偏了西,闪烁的手电筒光在林间地头穿梭,急匆匆的脚步声深浅不一,佘家庄沉浸在一片忧虑中……
当小姑娘揉了惺忪的眼从自家粮囤中翻挪出来时,放勋妈来不及起身,从地上爬滚了过去,一把紧搂在怀中,又放声大哭了起来,“你个害人的小祖宗哦,你这是要断了全家的命啊!”
推了门进来的放勋扬起手举了半天终究没舍得落到自家姑娘身上,转过身去弯下腰对着众人打招呼(道歉),“这个泼皮没胆的,宠得不成人样了,老的少的跟着受累了……”
众人总算得吁了一口气,“得亏着没事!”
有女人就喜极而泣起来,“这调皮的,吓得我们心啊肺呀都颠出来了!”
……小姑娘偎在自家奶奶怀里,睨了眼看着满屋子的人,越发地觉得自己是这世间顶重要的……
小姑娘认为自家的粮囤是佘家庄里最隐蔽不过的地方,第二天蹑了手脚仍旧往里爬,孩子们连忙拖住了,“这边不好!”
“怎么不好,保证找不着!”
“很快会找到!”
“找到也得到最后!”
“到最后那是因为你有糖!”
小姑娘一下子愣住了,心里涌出了说不清的难受,她试图忽略满脑子的嗡嗡响,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和平常没有两样,“昨天到最后也没找到!”
“小学操场来了马戏班子,我们全都去看马戏了,根本忘记找你……”
“哇!……”小姑娘一下子哭出声来,这个佘家庄老少记忆里天生不会哭的丫头,直把嗓子哭得冒了烟儿也没能停下来……
月光平静地洒向大地,河边芦苇丛里的萤火虫点起了灯笼,放勋给仍在抽噎的丫头抺去了眼泪。
“爸!”
“嗯?!”
“我是顶重要吗?”
“在爸爸眼里是顶重要!”
“在震军他们眼里呢?”
“应该也挺重要!”
“顶重要和挺重要不一样?”
“嗯,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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