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子和二月打算回家。
国庆和中秋撞到一起。一周多的假期，除了回家，她们想不到还能做些什么。
霞子想家。那年，她和爹娘告别，搭着小卖部老梁进城买货的三轮车，一走就是两年。
好几次，她想从忙碌的工作中逃离，回家好好休息几天。她想去村北的麦地走走。吹吹风，看看桃园的桃树。
村北的大块儿田，有两亩地是霞子家的。两亩地的尽头长着一棵花椒树，孤零零的，像一个不惧风霜的隐士。霞子记事起，花椒树就长在那里。父亲一直想砍掉它，嫌它挡住了阳光。每次霞子都拦着。她喜欢采摘树上的花椒，回家让母亲熬成花椒油。麻麻的，香香的。舌尖舔一小口，酥麻侵袭整个口腔。她喜欢那种感觉，就像梦里被向往许久的男神偷吻一样。
这次假期，她和同村的二月商量许久，终于是要回家了。
霞子和二月是上完上午班就来车站的。她们挎着流行款的山寨包，在熙熙攘攘的车站挤来挤去。进站后，她们觉得车站变了。售票口贴了醒目的牌子，写着到达不同目的地的票价。售票员也佩戴了小喇叭，说起话来像老家槐树上的小鸟，叽叽喳喳的。客车已经换成有空调的中巴，比之前大了许多，座位也多了，能坐很多人。
车子跑起来比之前快了不少。没一会儿，霞子就看到旁边的运河。这是她第二次看见运河。第一次是在两年前她出门打工那会儿。那时候运河还是干的，河床裸露着，像渴了许久的人，殷殷期盼着水的到来。现在，运河里满是晃动的水。风一吹，波光粼粼的。霞子真想下车，捡一些石子儿，一颗一颗扔进水里。
到县城下车，霞子和二月迷路了。她们明明记得，车站就在县标的北侧。县标是座高耸的三脚台，有三层楼那么高。最上面，三脚交汇，共同托起一只很大的石珠。三脚寓意巍巍太行，顶端的石珠，表明县城是屹立于太行山上的一棵璀璨明珠。
可她们下了车，却始终找不到那颗巨大的石珠。是县标搬了还是车站搬了，她们一无所知。
霞子有点难受，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县城的车站外，是摆得严严实实的小摊。饮料，薯片，包子，玉米，都是卖小吃的小买卖。她站在一个摊位前，买了两瓶水。扭捏了很久，才颤颤巍巍地问道：车站旁的县标呢？
卖水的是位老爷子。许是上了年纪，老爷子似乎没听清霞子的话。他稍稍皱了皱眉，对着霞子上下打量。霞子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刚想扭头走人。老爷子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
“闺女，你刚刚说啥，俺没听清？”
霞子这才想起已经到了县城，不能再用普通话和人交流了，得说老家话。她在心里想了一遍又一遍，努力找回老家话的感觉。正纠结的时候，二月替她问出了口。
老爷子指了指东边，说车站一年前就搬出城区了。要找县标，还得往东走半小时多。
霞子觉得更难受了，她也不管二月什么意见，问了一辆往北庄走的出租车，给了司机钱，自顾自地钻进了车。
她们在村北的公路上提前下了车。霞子觉得离村子很近了，想从田里绕一圈再回家。
很多田地都荒了，杂草长得很高，尤其是那种叶子细长的草。霞子还在老家读小学的时候，放学后常常出来放羊。她记得很清楚，家里那只养了六年多的羊，最爱吃这种叶子细长的草。那时候这种草很少，没长高就被人割了去。眼前的这一大片，个个长得这么高，她还是第一次见。
“霞子姐，咱出门走得着急，衣服都没换。穿着酒店的工装，回家怎么见人？”
霞子被二月这么一提醒，简直难受到极点。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心里，让她透不过气。她向四周望了望，想找到一处方便换衣服的地方。当看到远处那一排长长的厂房时，她愣住了。她记得那里，那是她家的两亩地，那里有她最爱的桃园和花椒树。
她把挎包丢给二月，飞似的跑向那里。没有错，看得清清楚楚，就是家里的两亩地。桃园被移平，花椒树被刨掉，只有一排看不到头的工地临建房。
她真地憋不住了，坐在地上哭起来。二月跑过来问她怎么了。她还是继续哭，嘴里来回念叨着。
“我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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