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影在夜色的遮掩下悄悄潜进听雨轩,不一会儿,又悄悄地离开。
崔浩康看着手中的锦盒,不由得意地笑了,收好锦盒兴冲冲地前往千秋居。
“伯父,你可知道出尘是什么人?”崔浩康笑着问崔元道。
崔元道翻着手中的书卷,不在意地答道:“她是什么人与我何干?”
崔浩康提高了声音,表情有些夸张:“关系可大了。”
“噢?”崔元道终于放下手中的书,“什么关系?”
崔浩康不答反问:“伯父这一生可做过什么亏心事?”
“你这是什么意思?”崔元道沉声问道。
“也没什么。”崔浩康笑得极为得意,“只是提醒伯父一声,出尘是前肃州牧张定邦的幼女张瑶玉。”
“你说什么?”崔元道蓦然站了起来,“出尘就是张家的小女儿瑶玉?”
崔浩康点头:“正是,而且她与兰陵王是旧交,小侄这里有一些兰陵王交给她的东西,不知伯父……”
“什么东西?”崔元道脸色阴沉,声音低哑,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崔浩康被崔元道的语气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将锦盒拿了出来。
崔元道拿过锦盒,沉声道:“你可以下去了,记住,关于这件事,我自有定夺,不许多说一个字,否则,就算你是我侄儿,我也不会放过你。”
“是是是。”崔浩康连声应着,急急忙忙地逃出千秋居,全然没有适才的得意。
待崔浩康走后,崔元道才打开锦盒,取出其中的书信和口供,越看越让他惊疑不定,出尘一定是全都知道了,她会向崔家报复吗?想起浩民那日悲戚的面容,心中不由涌起百般愁绪,转念又想到张定邦,不免起了几分内疚之情,不论后来如何,当初他们也是刎颈相交的好友,弄成如今这副局面,心底还是有些戚然。可一想到已到颖州的兰陵军,脸色不由又是一沉,虽说出尘是张定邦幼女,又是浩民心上之人,可她既然和叛军有染,那就容她不得!心中定下注意,崔元道长叹一声,罢罢罢,不管她是否要向崔家报复,既是和叛军有关,那就怪不得老夫心狠手辣了,只是浩民那里要费一番周折。想到这儿,崔元道不由皱了皱眉,看来得先想法子让浩民死心才成。
自从发现藏在箱底的锦盒不见之后,出尘总觉得心神不宁,可问秋意,秋意却说从没见过什么锦盒,这让出尘更加不安,锦盒究竟哪里去了?
看着眼前,忙出忙进的秋意,出尘微微笑了,秋意年纪也不小了,或许她不应该等着秋意自己开口,能够看到秋意嫁个好人家,幸福地生活,她也就安心了,想到当年的种种,她只觉得不安,她无法猜测自己的未来,还是先安顿好秋意比较好。
“秋意,你今年也二十了吧?”
“呃?”秋意困惑地看着出尘,“是,我都二十了。”
出尘站起身,在秋意身边转了一圈,轻笑道:“年纪也不小了,该给你找个婆家了。”
“啊?”秋意蓦地红了脸,喏喏道,“姑娘……”
出尘一本正经地道:“我看崔管事为人不错,不如我跟浩民说说,成全了你们吧。”
“姑娘!”秋意急道,“我有喜……”秋意突然住了嘴,低着头不敢看出尘。
出尘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有喜欢的人了,是吧?”
秋意低着头,低声嗔道:“姑娘!”
出尘不理会秋意的窘态,继续笑嘻嘻地道:“让我来猜猜,秋意喜欢的人是谁呢?肯定不是崔烟啦,那会是谁呢?嗯,我想想,哦,我知道了,一定是品茗阁的伙计!”
“姑娘!”秋意吃惊地看着出尘,姑娘怎么会知道呢?
出尘收起戏谑的神色,认真地道:“秋意,我是认真的,品茗阁的张小羽,我看人还不错,你是真心喜欢他吗?要是真心的,就让他来见见我。”
“姑娘,这……”秋意羞涩地看看出尘。
出尘轻笑:“傻丫头,你跟我这么些年,我可不想耽误你,把他带来吧。”
十天之后,秋意出嫁了。
在听雨轩里身着嫁衣的秋意紧紧地抱着出尘流泪满面:“姑娘,我舍不得你。”
出尘轻轻拍着她的肩,安慰道:“我会去看你的。秋意,一定要幸福啊。”
“嗯。”秋意点点头,“姑娘,我们一定会幸福的,你和我,我们都会幸福的。”
出尘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秋意坐上了花轿,渐渐运去,笑着落下泪来,我们会幸福的,你和我,我们都会幸福的。自此,出尘一个人住在听雨轩倒也逍遥自在。
兰陵军一步步地逼近,漕运的银子也凑齐了,这时已是天贞十七年三月。出尘依然美丽张扬,只是眉宇间总带着淡淡的轻愁。崔浩民因为局势的紧张也是忙得团团转。
崔鸿文看着手上的账簿,不由长长出了一口气,漕运的银子终于缴齐了,他轻松地抱着账簿向书房走去。
“爹。”一进书房,崔鸿文就轻快地唤了一声。
“鸿文?”崔浩民从繁多的书册帐簿中抬起头,看向门口,“什么好事情?看你开心的,我可是很久都没见你笑过了。”
崔鸿文快步来到书桌前,将手中的账簿递了过去:“漕运的银子齐了。”
看着崔鸿文漾着笑意的脸,崔浩民也微微笑了,这两个月实在是压抑得很:“既然漕运的银子齐了,那就赶快送往京城吧,朝廷可是已经下了五道催漕运的旨意了。”
“是。我这就去办,爹放心好了。”崔鸿文说着,欢快地离开书房。崔浩民看着儿子的背影欣慰地笑了,鸿文终于有点孩子的样儿了。
四天后,天刚蒙蒙亮,漾波城还在沉睡中,尚未苏醒,突然街道上响起嗒嗒的马蹄声,急促而慌张。崔府的大门被拍得震天响:“不好了!不好了!漕运被劫了!”
顿时,整个漾波都沸腾了。漕运被劫了!漕运被劫了!几乎每一个人都清楚地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没有漕运的银子,大嬴连一丝胜算都没有了。很快家家户户都打开门,人们惊慌地在街道上四处奔走,宣告着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而崔府陷入一片沉寂之中,大厅里灯火辉煌,崔府所有的人都聚集在大厅,崔元道坐在正中,脸色阴沉得可怕,崔浩民站在左首,透着浓浓的疲惫,崔鸿文站在父亲身旁,脸上是掩不住的焦急,漕运被劫,这是可是诛九族的罪啊。
“大家都知道了吧,今年漕运的三万万两银子被劫了。这十几年来南方的漕运一直由崔家护送,从未出过岔子,只因为崔家不走官道,而是走一条僻静而鲜为人知的小路,可这一次,漕运却被劫了,这说明什么呢?”崔元道低沉的声音让众人心中俱是一颤。
崔浩康眼珠一转,想起一事,不由得意地笑了:“伯父,崔家一定有内奸,而这个内奸……”他拖长了声音,视线一一扫过厅中众人,最后落在赵景云身旁的出尘身上,伸手一指,“就是她!”
崔浩民顺着崔浩康的手指看过去,不由浑身一颤,这怎么可能?出尘皱皱眉,没有说话。
赵景云一愣,随即笑道:“三弟说得哪里话?这怎么可能呢?”
“哈哈哈……”崔浩康大笑,“大嫂,这怎么不可能?大家还不知道吧,这位出尘姑娘可是前肃州牧张定邦的小女儿张瑶玉。”
出尘的脸色蓦地变得惨白,身体摇摇欲坠,赵景云连忙扶住她。
崔浩康得意地继续说着:“张定邦,大家知道吧?就是害伯父被逐出京的张定邦,就是由伯父指示,柳长风上奏弹劾,最后被抄家处斩的张定邦……”
“够了!”崔元道突然大喝一声,站了起来,指着崔浩康怒道:“你给我闭嘴!”
崔浩康故作无辜看看众人:“伯父,浩康说错了吗?浩康说得可句句都是实话。咱们崔家和出尘姑娘可是有深仇大恨啊,大哥,你说是吧?”
崔浩民难以置信地看着出尘,身子微微地发抖:“出尘,你真是张定邦的女儿?”
出尘直视着崔浩民的双眼,肯定地回答:“没错,张定邦是我父亲。”
崔浩民踉跄了一下,崔鸿文急忙扶住他。
崔浩民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是颤抖的:“那崔家和张家之间的恩怨,你也都知道了?”
“是,我知道,你父亲和太皇太后就是害我家破人亡的凶手。”出尘平静地看着崔浩民,脸色惨淡。
崔浩康继续道:“大家看见了吧,她可是都承认了,漕运的事一定是她泄露给兰陵王的!”
“兰陵王?!”众多的声音同时响起,崔浩民的声音苦涩而喑哑,其他的人的声音带着惊讶和恐惧。
“不错!兰陵王。”崔浩康得意地看着惊恐的众人,“兰陵王是出尘的第一位恩客,而出尘一直和兰陵王有联系,甚至出尘的身上还有兰陵王的令牌!”
众人的目光纷纷集中到出尘身上,出尘轻轻推开扶着她的赵景云,坦然道:“不错,我是带着兰陵王的令牌。”说着她从袖中取出一块金牌,金牌上赫然一个“殷”字,冷冷地看着众人,出尘讥讽地笑道:“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崔浩康大笑,“哼,这就是你出卖崔家的证据!”
“是吗?”出尘淡淡地笑着,看向崔浩民,“浩民,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崔浩民看着出尘,神色复杂,一句话也不说。
出尘眼中的光华出现了一丝裂痕,为什么你不坚定的否认?为什么你不说话?为什么你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出尘指着崔浩康:“他说是我出卖了崔家,你信吗,浩民?”
崔浩民痛苦地闭上眼,想起出尘说起兰陵王时的笑容,想起出尘的拒之门外,想起张家被害的真相,只觉得上天残酷得让人无法忍受,原来他以为的幸福只不过是自欺欺人,他缓缓睁开眼,轻轻地开口:“为什么?”
这一句轻轻的 “为什么”,轻轻地撞在出尘心上,将她满腔的希望生生撞碎,她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眼里渐渐泛起雾气。原来这些日子的美满幸福只不过是镜花一梦,原来她放弃了仇恨,到头来只换来他的不信任,原来上天从来都不会眷顾她,等待她的只是一个又一个残忍的玩笑,那为什么要让她相遇、相识、相知、相爱,只是为了让她痛苦吗?
/",/ʹPp/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