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票中了两亿大奖后,我决定雇杀手杀掉邻居。
每次看到邻居,我都在想“哪天非杀了她不可”。
首先,明明养了棕色的泰迪犬,还要把头发烫成和泰迪犬差不多的发型,是想让人看了说一句“你们两个真像”吗?
还有,在电梯开门时迎面碰上的时候,她总是长长地吐一口气,我总疑心她是在试图把我吹走。当然我从来没被吹走过,这一点绝不让步。然而就算我再怎么摆出坚决的表情,她还是每次碰上都长长吐一口气,手里还牵着一脸凶相、完全看不出哪里可爱的泰迪。
这些还不是最让人难以忍受的。
邻居很吵,经常半夜三更打电话。
我去反映了,她居然大言不惭地说“没办法,我在和美国人打电话。在那边可是白天。”
可你不是说的方言吗?我说。
是在美国的亲戚啦。她不耐烦地说。她妹妹的女儿在美国读书,妹妹去美国旅行,住在女儿那里。指的是她妹妹。
还没等我和她解释清楚美国人和暂居美国的外国人之间的区别,她就“砰”一声把门在我鼻子前关上。
此后一切照旧。邻居半夜用家乡话吵架似的地大声说话,不知是想炫耀自己有电话,还是想炫耀自己有美国的亲戚。
总之这人我非杀不可。
杀手事务所在十字路口的拐角处,一家百货商场的二楼。事务所招牌很不起眼地靠在大型连锁成衣店的字样边上,跟合影时其他人围着大人物沾光似的。
不知是不是现在都是网上交易,实体店冷冷清清,只有两三个员工。
一个最年轻的实习生接待了我。这人头发刚睡醒一般乱糟糟的,领带打得还不如根本不打。
“您瞧,我们这里分为四种价位:白银、黄金、钻石、白金。价位越高,可以提供的杀法越多,杀死对方的成功率也越高。
您现在办一张会员卡的话,我们可以免费给您将白银升级成黄金,还赠送价值2000元的超值礼品卡,可以在楼下任意合作店铺消费。”
我没有说话,把鼻尖和下嘴唇尽量靠近。这是我表达不满的方式。无视客户想要杀人的需求,在讲清楚能为人家做什么之前一味絮絮叨叨地劝人办卡,这种业务员我最看不惯。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我的心声,房间另一头的职员走了过来,极其自然地挤开实习生的位置。这人年纪稍长,发型和领带都无可挑剔。
他带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说,价格的问题先放在一边。我最好先描述一下邻居的身份和相貌,以及希望对方怎么死去。如果拿不定主意的话,这边也有推荐的死法。然后再来一起决定究竟如何处置我的委托,把人顺顺利利地杀掉。
“额,头发是这样棕色的一圈圈的,像泰迪一样。年纪五六十岁左右,矮胖身材,长相没什么特点。总是穿图案莫名其妙的衣服,什么手拉手的猫或者爱心形的锁链之类的东西。”
我描述不好。早知道就该去学画画。
他根据我的描述画出肖像,看起来有点像长了手脚的萝卜。我提出了几点修改意见。
死法没有什么想法。我只需要她去死就行,过程无所谓,于是交给他们决定。
我办了会员卡,花白银的价格买了黄金服务。2000元礼品卡似乎不能提现,这一点有些遗憾。不过礼品卡一般都是这样。
最后他说,两周以内可以把事情办妥。双方到最后都非常愉快。
我这段时间日子过得舒心无比,好像邻居已经死了一般。
她牵着泰迪、提着卷筒纸从我身边走过,比往常还要一副兴冲冲的样子,不过我无所谓。现在的她在我看来完全是个死人。那个龇牙咧嘴的泰迪仿佛也跟着死了。明明都已经死了还这么活蹦乱跳,真不像话。
唯一让人不快的是半夜的电话。她和美国的妹妹互相讲方言。
“啊?什么?到这边?搞错了,不是这边,是那边!那边!”
电话里谁分得请这边和那边啊。叫人听了着急。不过不管是哪边,对她而言都无所谓了。很快她就会成为那边的人。
一天清晨,我被楼下救护车的铃声吵醒。那正好是两周期限的最后一天。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出门窥探,看到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抬着担架从她家门口出来。
“有个强盗闯进门来,朝胸口捅了好几刀。”围观的人议论着。“现在还没被抓到。”
我从人群背后极力伸长脖子。我要亲眼捕捉胜利的喜悦。
她仰面躺着,像待哺的雏鸟一样难堪地张大了嘴,脸和过道的墙壁一个颜色。那头泰迪犬卷发像是一时间六神无主,东一簇西一簇地炸着。身上乱糟糟地用好几条被子和衣服盖住。
我追到楼下,目送救护车远去。带着没被怀疑的杀人者重返事发现场的满足感,我忍不住攀住别人多说两句。
“可怜可怜。”物业说。“还好发现得及时。”
“怎么发现的?我住在隔壁,完全没听到什么动静。”
“这个么,自然她家里人报的警。”
“噢噢。”我说。她不是一人独住么?
“只能说命不好。”对方叹气说。“本来是从美国回来探亲,住在姐妹家里。两人还是双胞胎嘞!”
“噢噢。”
我的心态并没有受到太多扰乱,不如说总体上有乐观的倾向。
反正两个亿还剩下很多,再到事务所去一次就好了。虽然分成两次杀长得一样的人感觉有些浪费,但我是不达成目的不罢休的。
我慢腾腾地走回楼里。经历了精神上的大起大落,总觉得异常疲累。这种破地方何至于来什么强盗,事务所的做法未免太马虎了。
我心中祈愿她晚点发现其中的蹊跷。但愿那个杀手没有多嘴多舌,让姐姐听去什么风声。
“但愿下辈子当个好邻居,吃我这刀!”应该不至于这样。
也是命当如此,我出于无聊抬头望了望,刚好和楼上的女人对上眼神。
我的好邻居大半个肥胖的身体探出窗外,一看到我,脸上浮现斗牛犬一般愠怒的神色。灰白掺半的长发从脑后垂下来,在重力的作用下汇聚成一个细长的三角形。
一片清朗朗的蓝天下,投下一个黑色巨影。她的手中高举一个花盆,宛如复仇女神双手捧着作为见证的受害者的头颅。
“谁能想到是假发!”我的时间只够说出这句遗言。一切都在瞬间消散,仿佛在说人生最后根本没有值得领悟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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