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一日浓似一日，清晨的风里已带着薄薄的凉。孩子上学前，从衣柜里翻捡出一件秋日的校服外套套上。我站在一旁，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搜寻着,还有一件，那件同样颜色、同样款式的，竟遍寻不着了。
衣柜被我来回翻了好几遍，春夏的衣衫，秋冬的衣物，都一件件拎起，又一件件放下，终究不见它的踪影。我怀疑是上半年遗落在了学校，转念便自己否了。每天为他刷洗，如果真少了，我怎会毫无察觉？又猜想，该不会是叠收时，不小心混进了他父亲的衣柜里？于是又将先生的衣物折腾了一回，仍是空空如也。末了，连我自己衣橱的角落也细细摸过，回应我的，只有一片惘然。
忽然记起家长群里曾有人提过，学校的超市里似乎有校服出售。便将孩子叫到跟前，嘱咐他：“午饭后，去超市看看，有没有180码的外套，如果有，便买一件回来。网上订购总要迟上两天，你便没得换洗了。”他应得倒爽快。
到了傍晚他放学归来，脸上却挂着些微的沮丧。“妈妈，”他说，“超市里没有，我里外都寻过了。”我只得安慰他：“那便网上买吧。身上这件多穿两天，新衣到了再换。脏些便脏些，不碍事。”他听了，眉宇间那点愁云便散开了。这时我才留意到，那170码的旧衣，绷在他身上，下摆竟只将将盖过盆骨。不过一年光景，这孩子的身量，竟已悄悄抽了这样长。如此看来，即便那件不丢，怕也是该换一换的了。
在网上下单时，对着175与180两个尺码，我又不免踌躇起来。175一定是合身的，然而想到少年人拔节似的长势，终究还是点了180的，且一口气买下两件，横竖邮费是一样的，也省得来年再费一番周折。
第二日过了大半，订单仍只是“发货”的状态。我等得有些心焦，不得已按下了“提醒发货”的按钮。心里正盘算着，先生晚饭后散步归来，手里捧着三两个包裹。我见了，不免怪起他来：“又买了这许多，你怕不是上了瘾？”他笑着分辩：“这都是家中用得着的东西，不是我个人的。”
我正忙着叠手边的衣裳，也无心去看。他却拿着一个拆开的快递走过来，放在我身旁，“这是你的。”他说。我怔了一怔，“我的？我没有快递呀。”拿起来一看，竟是那校服外套到了。我不禁失笑：“我当是发了顺丰，会放在门口，原来是别家快递。”心里那点焦灼，霎时化作了欢喜。
取出一件，走去孩子房间让他试穿。他正认真做题，被我打扰，脸上显出几分不情愿，慢吞吞地披上了。我在一旁端详，长短、宽窄竟都恰到好处，并没想象中的宽大。“正好。”我满意地点了点头。
“孩子穿上180的码子了！”我抱着另一件外套走到客厅，对着先生说道，语气里竟有几分没来由的炫耀，仿佛他的长高，全是我的功劳一般。
“这有什么稀奇，”先生一脸淡然，甚而有些骄傲，“他已快与我一般高了。这衣服，我说不定也能穿得。明年，怕是要超过我了。”
“瞎说，”我质疑道，“大人与孩子的衣服，即便尺码相同，肩宽、胸围总该有分别的。”
“那你拿来我试，就知道是不是了。”他提议。
我便将外套递过去。他利落地穿上身，竟真的合适。袖长、肩宽都可以，只因他身形略胖，拉链拉上后，便显得贴身些，不似孩子穿上那般空落落的。
“你看，我说的不错吧。”他脱下还给我，语气里带着证实后的满足。
我接过那件犹带体温的外套，心里忽然被一种奇异的感觉充满了。仿佛只是一晃神的工夫，那个曾抱着我的腿，仰着小脸求抱抱的幼儿，竟已长成了与父亲比肩的少年。
一股淡淡的悔意漫上心头，在他需要我的臂弯时，我为何没有多抱他一会儿呢？如今，他已不那么依赖我的怀抱了，有了自己的主张，能独自应对许多事。而我，似乎只能退后一步，在他需要时，默默地予他以支持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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