篱落疏疏月又西71领证

篱落疏疏月又西71领证

林佩武和寒云没有回来以前，林老太太就静静地坐在院中。她像个看猴戏的人，等着这些人敲锣打鼓上窜下跳。

当这些人冲着寒云要账时，老太太意识到，这是有人给他们透露了寒云回来的消息。

老太太拿起拐棍使劲地在台阶上敲了几下：“都给我闭嘴，你一个个是要钱还是要命呢！”她拄着拐棍绕着这些人转了一圈：“你们都问我娃要钱呢，姜永明欠你们多少钱?”

这群人立刻乱了起来，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姜永明欠自己的钱数。林家的院子顷刻间像黄昏时的竹林，被一群聒噪的鸟儿搞得喧嚣不堪。

“都喊啥呢？不怕唾沫把你们呛死！”林翠娥收拾完厨房走了出来，她扶住老太太。

老太太的目光在这些人脸上一一扫过：“你们把姜永明欠你们的钱数写下来?”她让寒云从房子里拿来了纸和笔：“把你们的名字都写上，姜永明啥时候问你们借的钱，借咧多少？”

这时林依瑶冷笑着从大门口走了进来：“真热闹啊！”她手心里拿着一把瓜子嗑着，靠到老槐树旁边。

林老太太瞥了一眼林依瑶，一口气在她胸口里翻腾着。她愣是拍了拍胸口把这口气憋了下去：“佩武，给妈搬椅子去，给院子摆个桌子，点上香蜡。”

“妈，你这是做啥呀？”林佩武不解地看着老太太。

林老太太叹了口气：“他们都说姜永明欠他们的钱，咱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姜永明死的时间不长，我把姜永明拽回来问问。”

林佩武的祖父是一个神汉。老辈人都说，林老太爷是白爷，很灵验的。

老太太刚嫁到林家那会儿，村里人有什么疑惑都会来林家请神。每逢村里有锣鼓声响起，佩武的爷爷会异于常人，他头发突然竖起，身上的衣服扣子自然崩开。他说，自己是被白爷附体了。

佩武爷爷咽气前把自己的衣钵传给了老太太。老太太娘家是书香门第，她不信这个。所以一直没用过，这下子算是派上用场了。

林老太太知道姜永明死了，已是死无对证，随便来个人都能问寒云要账：“你们都写好咧？我问一下姜永明，是不是真的？”她从每个人面前走过。

这些人面面相觑，他们都笑了起来。林依瑶喊着：“老不死的，你哄谁呢？除非你死咧才能见上姜永明。”

林佩武想打依瑶，老太太拽住了佩武：“理那些不是人的东西，掉咱的身价！”

林佩武只好按照老太太的吩咐做好。

只见林老太太拿着几张黄表纸在蜡烛上绕，她把烧着的纸边往天空抛，边念叨着旁人听不懂的话语。

林老太太这样往复几次以后，转身坐到佩武给她端出来的椅子上。她盘起了腿，闭上了眼睛，嘴巴不停地念叨着什么。到最后她的嘴唇越动越快，那椅子整个晃了起来，椅子越晃越快。

那椅子晃得人眼花时，老太太骤然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她八十岁了，能做出这个动作着实吓到了周围的人。这还是那个拄着拐杖的老太太么?

林老太太坐到了地上。她的手指指向天空，指尖上突然冒出了火。她再站起来一条腿竟瘸了？她全身抖着，眼睛眯着，走路一瘸一拐，这姿势俨然和姜永明一样：“谁个日他妈的说爷欠他钱着呢？”

老太太的手里突然又出来了一张黄表纸，她用指尖上的火烤着那张黄表纸，那纸上出来了一行行歪七趔八的字，有的用拼音代替着：“我心里有本账呢。你们一个个狗日的，谁想讹我女子，我今黑就寻谁屋去。”她这说话的语气，神态和姜永明一般无二。

林佩武忙从老太太手里接过这张黄表纸，纸上的字迹是姜永明的?他也有些懵了。

林佩武刚从老太太手里接过黄表纸，林依瑶突然从老槐树旁冲到老太太身旁。她抬起脚去踩老太太的腿。

姜寒云冲过去拦腰抱住林依瑶：“林依瑶，你想做啥？”

“大家都甭信，这死老婆子在这儿装神弄鬼糊弄人呢，她就是想吓唬你们。”林依瑶推开寒云又向老太太扑过去，她这会儿心里发虚，她看着有两个人已经溜了出去。

这时门外面传来了依瑶妈的尖叫声。原来张二娃和依瑶妈跑到林家门口来看热闹。这张二娃急匆匆地跑着，并未注意脚底下，竟被一块石头绊倒，他被摔了个嘴啃泥，嘴里竟吐出白沫抽搐了起来。

林家院子里的人都吓的脸色苍白，旁边的老人拽住林依瑶：“老太太这是白爷附体了。白爷啊，都是这女子说，姜永明死咧，死无对证，叫我们能要俩钱是俩钱……白爷，您要保佑我们，不要叫姜永明再作祟咧。”

林依瑶一看自己做的事情败露了，她趁机跑出去帮自己妈扶张二娃。院子里的人帮林佩武把老太太扶到了炕上。大家这才发现老太太的衣衫竟然被汗水浸湿了。

“以前白爷附体就是这样子。”年龄大点的一个人说。

林老太太休息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姜永明欠你们多少钱，我都知道咧。我们会慢慢还。没欠谁的，我不提名咧；多写的，自己改了。大家都是乡里乡党的，举头三尺有神明，亏人的事情少做！”她示意佩武把黄表纸上的数字让这些人看。

待这些人走后老太太叹了口气：“寒云，给奶点烟。奶明儿个领着你，咱先把少的给人还咧。佩武，你明儿就跟翠娥领结婚证去。”

林佩武拿着写着账单的黄表纸笑：“妈，搞半天，你咋成白爷咧？还弄咧这些?”

“你以为你妈年前整天在外头逛做啥呢？这多亏翠娥妈咧，我老姐俩打听出来的。寒云娃没佩文咧。姜永明这货，死咧也不叫人安宁。我不能看着我娃受欺负。”老太太心疼地看着寒云。

“妈，妈，依瑶妈把张二娃送到镇上的医院去咧，他得是在咱屋门口绊了一跤?”林佩来风风火火地跑了来。

老太太吸了一口烟：“依瑶煽惑姜永明村的人，给别人说寒云回来咧，那些人到咱屋来闹事，张二娃来看热闹时摔咧一跤。”

林佩武瞅着老太太笑：“妈，你不是叫姜永明附体了吗？你咋知道?”

老太太吸了一口烟，笑了起来：“不许揭你妈的短。我把你爷教我的忘咧一大半。今儿个不来这么一出不行啊！我拿着打听来的账单，那些人不承认咋办？你看看有几个都多写咧几百块钱；还有的就是来讹钱的。”

林老太太说完拿起了姜永明的账单瞅着：“姜永明这狗日的，借咧这么多钱，我佩文过的啥日子？”她的眼眶又红了。

林佩武紧跟着叹了口气。

“武啊，你这辈子养咧个仇人，这依瑶跟张二娃是一个货色。难怪老人们说，啥蔓结啥瓜，品种不变。”老太太想起林依瑶气的嘴唇发青。

“奶，我爸还是姜永明呢……”寒云委屈地看着老太太，她岔开话题，怕老太太动气。

林老太太的手摸着寒云的脸蛋又笑了起来：“我娃不一样。”她把寒云搂到怀里：“我娃懂事，我娃以后要管你三舅！娘亲舅大。”她最近总想着以后的事情。

“妈，我今儿先回去。”林翠娥脱掉了身上的围裙。

“佩武，你送翠娥去。我今黑想跟你大哥说说话，没你住的地方咧。”林老太太眯着眼睛，吸着烟。

林佩武拽着翠娥的手，这感觉像他们年轻的时候。到了翠娥家门口，他有几分犹豫：“翠娥，你进去，我回砖厂去。”

“你得是块木头?”林翠娥看着佩武笑，她的脸兀自红了。她拽住了佩武的手：“咱回屋走。”

林佩武看着林翠娥：“你想好咧？我一屁股账呢，现在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如果你明天讨饭，我就拿着洋瓷碗走你旁边吆喝。佩武哥，这一辈子，我再也不想跟你分开咧。”林翠娥搂住佩武的脖子竟哭了起来。

林佩武把翠娥抱进了屋里面，他身体里的血液沸腾着，他甚至喘着气。他把她放到了炕上：“翠娥，咱俩再也不分开咧。”他满是胡子碴的嘴亲在林翠娥白皙的面孔上。他的手解着她的衣扣……

这夜的月光很亮，风在院子里的老树旁游走着。村庄的远处传来狗的叫声，附近的河水声音突然变得欢快，林翠娥语无伦次地喊着佩武的名字……

第二天早上林翠娥打开院子的大门倒洗脸水，几个大脑袋伸到翠娥面前：“翠娥，你昨晚做啥呢？今儿个这脸色咋水嫩水嫩的?”邻居男人话里有话，其他两个人笑得猥琐。

那时的农村人守着自家的田地，到了农闲时节一个个像侦探似的，总想给村头的老碗会找点谈资。比如谁家男人钻进了哪个单身女人的被窝，谁家女子偷了汉子……这些话经过加工整理，仿佛讲这些艳事的人就是旁观者，当事人。

“佩武哥，佩武哥，咱领证走！”林翠娥直接把一盆洗脸水泼了出去。

林佩武从翠娥屋里出来时有些不好意思。翠娥挽着佩武的胳膊大摇大摆地从几个男人面前走过。翠娥和佩武先去乡上领了结婚证才回老太太那里。

林佩武和翠娥刚到家门口就听见了依瑶妈的哭喊声：“张二娃，你个短命鬼，咋就叫林家人把你给害死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