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芒种,郑好站在县一中复读班教室门口,听见里面传来此起彼伏的哈欠声。黑板上的中考倒计时被擦了又写,他摸了摸口袋里皱巴巴的复读机——这是母亲卖掉陪嫁银镯换来的。
“明儿的奥数班要交学费了。”母亲昨晚在油灯下数钱的声音还在耳边,“你先用这个......”郑好握紧书包带,看见教室后墙贴着弟弟郑明的省重点保送通知书,大红印章在晨光中刺目。
复读的日子像被按了单曲循环键。每天凌晨四点,郑好就着月光背诵《出师表》,复读机的磁带转得咯吱响。中午啃着冷馍馍听英语听力时,总能看见母亲挎着竹篮往镇里走——那是去给弟弟送鸡汤。
“郑好,你家的麦子该收了。”七月的某个正午,陈露突然出现在教室窗外。她穿着蓝白校服,胸前别着市重点的校徽,发梢沾着金黄的麦秸。郑好跟着她跑到麦田,看见母亲正弯腰割麦,草帽下露出新添的白发。
那天傍晚,郑好把复读机埋进麦草垛,扛起了家里的锄头。月光下,陈露坐在田埂上翻看《敦煌壁画赏析》,突然指着一幅唐代经变画:“你看,这朵向日葵和你画的好像。” 画中的向日葵长在菩萨脚边,花瓣边缘泛着金光。
“等你考上大学,我们就去敦煌。” 陈露把书塞进他怀里,“我爸说那里的向日葵田一眼望不到头。” 郑好摸着书页上凹凸的壁画纹路,突然想起九岁那年在庙宇看见的月光。
2006年惊蛰,郑好的高考模拟卷上第一次出现600分。他蹲在教室后排给陈露写信,窗外的梧桐树正在抽新芽。“昨天看见你弟弟了,” 陈露在信里写道,“他在市图书馆查资料,镜片厚得像啤酒瓶底......”
端午前夜,郑好听见父母在灶间争吵。“明儿说不想竞赛了......” 父亲的声音带着疲惫,“他班主任说保送上大学没问题......” 母亲突然提高嗓门:“郑好复读花了多少钱你忘了?”
郑摸黑走到晒谷场,月光下的麦草垛像座坟茔。他挖出复读机,发现磁带里卡着张字条:“给郑好,用知识改变命运 —— 李桂芳老师”。磁带背面还贴着张汇款单,金额正好是弟弟奥数班的学费。
2007年中秋,郑好站在高考考场外,看见母亲和弟弟从出租车下来。弟弟的西装袖口沾着粉笔灰,母亲的手腕上戴着新银镯——那是郑好用奖学金买的。
“哥,加油。” 郑明突然开口,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我要是能像你一样......” 话音未落,母亲已经拉着他走远。郑好摸了摸口袋里的向日葵籽,那是陈露从敦煌寄来的。
放榜那天,郑好的录取通知书和弟弟的高考成绩同时送到。西北农业大学的烫金字在阳光下闪烁,而郑明的分数刚过一本线。母亲把弟弟的志愿表摔在桌上:“你看看人家郑好......”
深夜,郑好蹲在老屋墙根下,用粉笔在月光里画向日葵。陈露寄来的明信片躺在脚边,背面印着莫高窟第323窟的壁画—— 张骞出使西域带回向日葵种子的故事。
“郑好,” 弟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能教我画向日葵吗?” 郑好回头,看见月光洒在弟弟单薄的肩膀上,他手里攥着全国奥数竞赛的银奖证书,那是他放弃竞赛换来的。
郑好打开陈露送的铁盒,把最后一颗向日葵籽埋进墙缝。远处传来绿皮火车的轰鸣,那是他明天要搭乘的去西安的列车。月光下,弟弟的眼泪砸在证书上,把“银奖”二字晕染成向日葵的形状。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