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沙漠

      谈及表现主义，我只看过卡夫卡的小说，无论是变形记亦或是审判，其中异化、怪诞的情节，都令我印象深刻。若是让我说出一部与之契合的影片，我一定会脱口而出：安东尼奥尼的《红色沙漠》。

      之所以说这部电影，是因为表现主义很重要的一条，就是深入追寻以揭示灵魂、不停留于暂时而展现永恒的品质，这些要素同样在影片之中展现得淋漓尽致。诚如安东尼奥尼导演自己所言：“我的电影一向是追寻的作品。我是一个继续追寻并深研自己与同时代人们的人。也许每一部电影里，我都在寻找男人情感的痕迹，当然也有女人的，在这个世界里，那些痕迹因为外表的感伤而被埋没……”而除此之外，表现主义试图展示的工业社会的异化以及自我缺失的精神危机，在影片之中也是有着具象的表现。可以说，整部影片透露而出的，就是一位沉思的智者关于整个个人内心的思索以及拷问。

      影片一开始，机器的噪音、蒸腾的雾气、抽搐的火焰便纷至沓来，不间断的镜头变化向我们展示了一个荒野之中工厂的全貌。紧接着女主角出现了，冷色的绿色呢子大衣，显得与周围的灰暗格格不入，她眼神不安地晃动，扫视着污浊不堪的旷野，仿佛一个局外人一般。

      她的出现，似乎打破了我们其他所有感官印象的平衡。这样的感觉，大家在变形记中应该有着深刻的体验，当萨姆沙作为一个甲虫的形象出现时，我们的心也随之紧张起来，而整个故事的走向也终于踏上了异化的道路。

      接着是一大段的繁琐的叙事，当然，故事从来都不是安东尼奥尼表现的主题，因此对于情节的安排似乎没有注意的必要性。而更让人感兴趣的，应该是维蒂近乎神经质的表演——当然，她扮演的本身就是一个病态的角色。她买下一块被男人啃食过的面包吗，来到隐蔽的地带将面包吃完；她带着自己的孩子去工厂看望丈夫，又离奇地和一名工程师开始约会，并发生了肉体上的关系；她在家中发现了有意识的玩具，这几乎让她产生了致命的恐惧。她和世界的关系似乎总是疏离的，即使是在那小屋之中近乎纵欲的狂欢里，你也似乎可以感受到，一股隐约的隔膜将众人分割开来。维蒂那懒洋洋、冷艳美丽又游荡不定的脸庞，完美地表达了安东尼奥尼试图表现的现代社会之下空虚迷茫的当代人思想状况。

        卡夫卡的小说惯用非常规的手段表达自己的主题，红色沙漠亦然。在这部影片之中，颇为人所称道的便是色彩的运用。安东尼奥尼的电影和表现主义的小说类似，常常流露出一种非理性的气质，没有苦心孤诣串联而出的情节，而是将表达主旨的重任交付到了时间流和细节之中。在这部影片之中，色彩无疑是出色的完成了这一任务，“怯懦的黄色，充满生命力的绿色，热情的深红，还有绝望的灰色，同时代从没有人像他那样充满激情，描绘出这样一副现代生活的荒凉景观。”

        而红色沙漠之中所展示的人类情感，不是简单的孤独或者迷茫，它描绘的，似乎是一种绝境的遭遇，在整个的梦魇之中，焦虑和恐慌占据了上风，但是那时而露出的杯底的琼浆，却是又将我们扯会某种现实之中，即在这样一个荒芜的现代社会之中，人仍旧是可以生存的，哪怕是以妥协、疯魔为代价。当然，这或许也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梦魇，不过至少，认识到虚妄的真实之后，我们至少还保有了一丝释然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