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十四年,正月。
汉中盆地,寒风刺骨,连日的阴雨让空气仿佛能拧出水来。远处的秦岭主脉上覆盖着皑皑白雪,为连绵的群山带来一片肃杀的银白。
定军山,这座日后将名垂青史的山峰,此刻正被两股庞大的军事力量所笼罩,气氛压抑得仿佛连飞鸟都不敢掠过。
山的一侧,是曹军主帅夏侯渊的大营,营寨依山而建,连绵十数里,旌旗如林,戒备森严,如同一头盘踞的猛虎,死死扼守住通往汉中腹地的咽喉。
山的另一侧,便是刘备亲率的数万大军。
中军大帐之内,气氛同样凝重。
「主公,我军渡过沔水,已与夏侯渊、张郃对峙十余日。敌军依山结营,张郃扎营东围,夏侯渊坐镇南围,互为犄角,坚守不出,我军数次挑战,皆无功而返。」法正指着沙盘,面色严肃,「长此以往,于我军不利。」
帐内诸将皆默然。夏侯渊用兵以快著称,但防守起来也滴水不漏,确实是块难啃的硬骨头。
刘备的目光在沙盘上缓缓移动,最终停在了张郃所驻守的东围。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夏侯渊是虎,张郃亦是爪牙。但虎与爪牙之间,看似犄角,实则可以分割。」刘备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传令下去,今夜三更,命一万精兵,随我夜袭张郃大营!」
「什么?」诸将大惊,法正也急忙劝道:「主公,张郃营寨坚固,夜袭恐难奏效,且夏侯渊必会来援,届时我军将腹背受敌,此举太过凶险!」
「孝直勿忧,我并非真要攻破张郃大营。」刘备胸有成竹地笑道:「我就是要逼夏侯渊分兵来救!他若不救,我便猛攻张郃,让他首尾难顾;他若来救,这盘棋,就活了。」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我的真正目标,是夏侯渊本人!」
是夜,月黑风高。刘备亲率一万精兵,如鬼魅般摸到东围,对张郃大营发起了猛烈的突袭。战鼓声、喊杀声瞬间划破夜空。张郃仓促应战,虽然守住了营盘,却也被打得手忙脚乱,狼狈不堪,只得连夜向夏侯渊求援。
夏侯渊接到求援,果然中计,立刻分出一半兵力,星夜驰援东围。而他自己,则继续坐镇南围主营。
「好戏,开场了。」一直密切关注着曹军动态的刘备,在得到探报后,露出了猎人般的微笑。他转身对早已蓄势待发的黄忠和另一队精兵下令:「按计划行事!去,把夏侯渊的胡须,给我点着了!」
又一支数千人的汉军,趁着夜色和东围的混乱,悄悄潜行至定军山下,将早已备好的大量浸油柴草,扔向了曹军营前的防御工事——鹿角。火箭齐发,大火冲天而起!
「不好!敌军在烧鹿角!」
主营顿时大乱。夏侯渊正在调度兵马,听闻营前火起,勃然大怒。鹿角是营寨的第一道防线,若被烧毁,敌军便可长驱直入。他来不及多想,亲自率领帐下四百亲兵,冲出大营救火,并指挥士兵修补鹿角。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一举一动,正清晰地落入对面山头上那双锐利的眼眸之中。
「就是现在!」
在高处观战的刘备,看到夏侯渊亲自带着少量兵马出现在火光中,他知道,决定胜负的时刻到了。
他立刻下令,早已埋伏在山顶的黄忠所部,鼓角齐鸣!
「击鼓!全军突击!」
「咚!咚!咚!」
战鼓声如雷霆炸响,响彻山谷!
黄忠一马当先,如猛虎下山,率领着数千汉军精锐从高处猛冲而下!
「杀!」
喊杀声震天动地,汉军居高临下,士气如虹!
但就在黄忠策马冲出的瞬间,一道身影比他更快!
安凡在山顶看到夏侯渊现身的那一刻,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他等这个机会太久了!他没有停留在原地指挥,而是翻身上马,竟然随着黄忠的先锋部队一起冲了下去!他的速度,甚至比身经百战的黄忠还要快上三分!
夏侯渊正在指挥救火,忽闻背后战鼓雷鸣,骇然回头。
他看到的,是如同山崩海啸般涌来的汉军。
他看到的,是为首那员白须飘飘的老将黄忠。
他还看到的,是冲在黄忠之前,那双在火光中亮得吓人、充满了无尽杀意的眼睛!
是刘备!
那一瞬间,夏侯渊的脑中一片空白。他不是害怕,而是一种计谋被彻底看穿、尊严被无情碾碎的震惊。他想起了出发前,丞相曹操对他的殷殷嘱托,想起了自己身为主帅的责任。
他知道,他败了。因为自己的轻敌和傲慢,满盘皆输。
逃跑?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他掐灭。他夏侯渊可以战死,但绝不能当一个逃兵!
他仅存的四百亲兵,在汉军的铁蹄下瞬间被淹没。
夏侯渊的眼中,此刻没有了恐惧,只剩下一种属于英雄末路的悲凉与决绝。他没有后退,反而握紧了手中的长刀,对着那道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属于敌军主帅的身影,发出了最后的咆哮:
「刘备!可敢与我一战!」
他要用自己的死,为大军的撤退,争取哪怕一丝一毫的时间!他要用自己的血,洗刷自己犯下的致命错误!
「如你所愿!」
刘备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寒风。他手中的双股剑,在火光下划出两道凄美的弧线,与夏侯渊的长刀重重地撞在一起!
「当!」
一声巨响,火星四溅。
夏侯渊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刀柄传来,虎口瞬间崩裂,长刀脱手而出。
他最后看到的,是那双冰冷的眸子,和一抹快到极致的剑光。
「噗——」
血光迸现。
曹军主帅,征西将军,夏侯渊,人头落地。
他至死都圆睁着双眼,面向着汉军冲来的方向,保持着一个冲锋的姿态。
刘备勒住战马,看着夏侯渊不倒的尸身,沉默了片刻。
他从这位对手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纯粹的武将气节。虽然各为其主,但这份临危不惧、以身殉道的精神,值得所有人尊敬。
「传我将令!」刘备的声音响彻战场,「夏侯渊为将,忠勇可嘉,虽为敌手,其节义当敬。将他的尸身好生收殓,以布帛包裹,送还曹营。」
他又扫视了一眼那些已经放弃抵抗、眼神中充满恐惧的曹军俘虏,继续下令道:「所有俘虏,皆需善待,不可虐杀!」
「喏!」身后的汉军将士齐声应和,声音中充满了对主公的敬佩。
这一战,定军山之巅,枭雄斩虎!刘备不仅赢得了汉中,更赢得了天下人心。
曹操正在与许褚、曹休等心腹将领议事,堂下的气氛轻松而自信。在他看来,有夏侯渊和张郃坐镇,刘备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就在此时,一名从汉中前线日夜兼程赶回的传令兵,带着满身的尘烟与尘土,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嘶哑地喊道:「丞相!定军山……定军山大败啊!」
曹操眉头一皱,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但他仍沉声喝道:「慌什么!讲清楚!」
「夏侯将军被刘备斩于定军山下,我军死伤惨重!」传令兵泣不成声。
轰!
消息如同一道晴天霹雳,让整个大堂瞬间死寂。曹操踉跄一步,几乎站立不稳,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妙才他……」
「丞相!」传令兵的声音依旧悲切,但他还是强忍着,将最后一件事禀报完毕,「刘备将夏侯将军的遗体,用白布包裹,送回了我军大营。他们说,夏侯将军忠勇,当以礼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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