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黑,夜很静,月下府衙大门紧闭,阶前走道冷冷清清。
“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阴影之中,赵兮辞倚靠树干,双眼凝视着府门,自言自语。
从他接受试炼的那一刻起,他就在犹豫,到底该不该这么做。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道底线,赵兮辞的底线是不杀好人。
恰巧淮城知府张清懿就是个好人,廉洁奉公,体恤百姓,在当地广受民众拥戴。
虽然他不想这么做,但要混进逐沙帮,似乎就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灭门之仇,不得不报!他必须找到屠杀赵府的真凶,那个站在权力顶端发号施令的人,然后用尽一切办法接近他,杀了他。
尽管他也可以换种方式从外部入手,正面复仇,但那需要的时间太长了,谁也不敢保证花上十年,就一定能成为天下第一,至少现在的他,不行。
冰冷的尸体,肃杀的空气,鲜血淋漓的地狱,想起三年前惨绝人寰的赵府大院,赵兮辞下意识地攥紧拳头,心中惧怒参半。每当他闭上眼,脑海中便会浮现那一段可怕的回忆,如同痴魂怨鬼一般纠缠着他,越想摆脱,越难忘记。
“对不起,我真的等不了十年。
浓云遮蔽天空,月光散去,树下人影消失不见,独留几片落叶在空中旋转,下坠。
屋顶上,赵兮辞伏身瓦梁,俯瞰整座府邸。空荡廊院寂寥无声,笼罩在一片睡梦中,唯有后堂正房灯火闪烁,摇曳着一丝烛影。
院落中央立有一座凉亭,亭下端坐着一名白衣男子,他凝神闭眼,双手平放在腿上,月光轻抚他身躯,地上人影如剑一般锋利。
桌沿处摆着一柄带鞘长剑,剑柄悬空在外,剑身置于内,对于一个守夜人来说,最好的戒备姿态是手握剑,一旦有情况发生,第一时间便可拔剑出招,而相比之下,将剑放在桌上就慢了。
抬手,拔剑,多一个动作,随即多一分危险,在剑客的世界里,速度决定成败,特别是在面对实力未知的敌人之时,慢便等于死亡。在这种情况下,还敢摆出这副姿态迎敌的,通常只有两种人,不是疯子,就是高手。
可惜赵兮辞不懂,此刻的他已做好下手的准备,他掏出腰间竹筒瞄准白衣男子的头,深吸一口气。
噗!一根银针从竹筒里射出,径直飞向白衣男子。
危险步步逼近,坐在石凳上的白衣男子却一动也不动。
看着情形,赵兮辞嘴角一扬,心中默笑,“什么盲眼剑侠,也不过如此嘛……”
眼看就要成功,那白衣男子身前突然银光一闪,锵!银针化作粉末飘荡在空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回面带微笑的人已换成了陆少华,他抬起头,将脸朝向赵兮辞所在的屋顶,打趣道,“阁下来就来,还带什么礼呀!”
赵兮辞凝视着陆少华紧闭的双眼,心中泛起一阵凉意,面前这人虽然看不见,但全身上下都是眼睛,他的鼻子是眼睛,两只耳朵是眼睛,手中剑是眼睛,心是眼睛。
陆少华起身,走出凉亭,披上月光,微笑道,“从你登上屋顶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做好防范的准备。虽然我看不见,但我能感觉得到……”他低下头,一声轻叹,“唉,这或许就是作为瞎子唯一的好处,对周围环境的感知比常人更加敏锐……但如果能让我看得见的话,我宁愿不要这种能力……”
男子言语间尽是无奈之意,赵兮辞虽然听着,但一点儿也没有带入情绪,他是来杀人的,而不是来这里听人诉苦的,况且这人还是个高手。一次不行那就来两次,他往竹筒里塞入三根更细更短的银针,将筒口再次对准陆少华。
噗!银针射出瞬间,亭下剑影四溢。
这一回,赵兮辞终于看清了他的动作,陆少华拔剑挥袖,对着身前空气轻轻一抹,锵锵锵!剑针相交,剑无恙,针却是碎裂成粉。
“老是让你送礼多不好,我也回你一个!”说着,陆少华舞剑击粉,飘荡在空中的三股银针末化作千万粒细碎银沙射向赵兮辞。
在森林中呆了三年,日夜与野兽搏斗,赵兮辞的力量和速度已比常人高出一截,尽管如此,当他见识到白衣男子的反应时,着实吓了一跳,陆少华轻描淡写地一击,在他眼中,必须全神贯注才能看清,这便是差距吗?!
银沙照面,赵兮辞侧身翻滚,摔下屋顶,坠地前,还带落了一块砖瓦。
哐!
砖瓦落地,零碎成块。
陆少华本想继续追击,但听见身后推门声,便立刻停下脚步,收剑入鞘。
“出了什么事?”一位老者从房间里走出,他身穿布衣,发须皆灰,月光照在他脸上,勾勒出他深邃的五官,眉宇间透出的淡淡祥和,仿佛那平静的湖水面。
“没事,一个小贼而已。”陆少华含笑道。
张清懿点头道,“这是本月第几个了?”
“第二十二个。”
张清懿无奈地摇摇头,苦笑道,“想杀我的人真多啊……大部分是逐沙帮派来的吧?”
“今天这一个好像不是,没听见‘金钱坠’的声音。”
“唉,这帮极恶之徒,我迟早要把他们给一锅端了!”张清懿抬头望向天空,缓缓道,“这时候也不早了,你不用管我,去休息吧。”
“不,张大人,我还是在这里呆着吧,万一那贼又回来,可就不好了。”陆少华一脸严肃道。
张清懿微微一笑,“他还敢回来吗?你这一出手,他身没死,心多少也得给你吓死了吧。”
“不,他的反应可比之前那些人快得多了……”
“好了好了,别倔了,乖乖去休息吧。”张清懿走上前来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我没那么容易死。”
见他执意如此,陆少华也不好再说什么,点点微笑,“好,我这就去休息。”
府外墙下,赵兮辞一边掸去衣上尘土,一边抹汗,“真险……还好躲过去了,不然就成筛子了!”赵兮辞长舒一口气,他以为他全身而退,可当他扭头望向左肩时,才发现左肩处的衣服已被银沙扯去大半,裸露在外的肩头上印着一道浅浅的伤,看样子像是被银沙擦破了皮肤,上面的血丝若隐若现。
他望向地面,此刻府邸的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像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墙横在他身前,赵兮辞丢去手中断了半截的竹筒,静走在街道上,思索着没入黑暗中。
“有这样一位高手坐镇此地,我又该如何下手?这实力的差距可不是一两天就能补上的……如今……如今只能另寻他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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