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贝的秋天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105期“秋”专题活动。

    时值深秋。浓郁的桂花香气满城满园，游客们神游在这蜜汁般芳香的空气中。采一捧花蕊，淡淡然悄悄然，这份馥郁的味觉决不只是一株几排桂花树的杰作，它们是全城全园的奉献，浓重热烈的爱情也不过如此。游乐园海豚馆里到处都是人，花花绿绿衣裳的小朋友们大声地尖叫，喊声震天地喝彩。随着训豚师举起彩色小旗，小贝和小亮展示着各种难度不一的动作，他们抖落一身水花，在碧蓝碧蓝的水池里跃起伏下，那优美的弧度在浪花里时隐时现。望着这人声鼎沸的人群满脸幸福的笑容，在这个馨香的秋天，小贝又想念起自己的故乡和过去。

    小贝他们世世代代都生活在太平洋的日本海里。在那里碧波万顷无边无涯，小贝一个小时能射出去六十公里，而不是整天游弋在这个狭小逼仄的空间里。大海和天空一样湛蓝湛蓝，他们一大家子和其他海豚们分工协作，围猎海鱼。在大海里捕鱼办法很是特别，数不尽的沙丁鱼、凤尾鱼、鲱鱼和鲭鱼都在浅滩上聚集，它们都是海豚的最爱。十多条海豚围成一圈，巨大的尾鳍用力搅动滩底的泥沙，划出一个又一个浑浊的包围圈，里面的鱼惊恐万状，却又不敢轻易突出去，就这样包围圈渐渐缩小，鱼儿再也忍受不了，纷纷一跃而起，等待的海豚们冲进去，张开大嘴，就这样一口又一口接住它们，聪明的生物协作配合得完美无缺，自然界再也没有和这一样的捕猎方法了。小贝最喜欢这样的活动，她时而在爸爸身边拍打浪花，一会又游到妈妈前头翻滚。在那个悲惨的上午之前，她就一直在爸爸妈妈身边无忧无虑地生活。

    直到那天，远处开过来四艘机动渔船，还没等这些海豚反应过来，它们包围了他们，就像他们包围海鱼一样。它们鸣着响笛驱赶着海豚们，直到把他们赶到一个海湾，凹陷进海岸的海域，那里早已布满了层层叠叠的密网，逃不了了。小贝和一些小海豚被驱离了父母，眼睁睁看到一幕幕生离死别。妈妈奋力挣脱一张大网，悲鸣着朝着小贝这边冲过来，身后涌起一股血浪，就在她就快冲出来时，可是另一张网又圈住了她。

    “贝贝！贝贝！”

    妈妈拼命喊着往前冲，可她始终无法突破出来，纤细的网像铁丝一样勒住了她的身体，周围的血水越来越多。渐渐地妈妈的速度越来越慢，她只能绝望地和小贝对视着，她只能再多看一眼自己孩子。

    “不要过来！贝贝！照顾好自己！”妈妈满含热泪地叮嘱她。

    小贝满脸的泪水淌下来，和咸咸的海水溶在了一起。小贝永远记得和妈妈分别的地方，记得妈妈那绝望和不舍的眼神。

    船上的魔鬼们抓住了小贝的爸爸妈妈，他们和其他海豚们一起将被运往屠宰场，等待他们的是屠杀、切割、削片、封装、运输、出售……尽管这里的海水已被排放毒物污染，海豚身体里的汞已超标二十倍，可血腥逐利的商人们仍然把他们伪装成健康营养的鲸鱼肉，展示在光洁照人的超市和餐厅，赚取高额利润。

    呜呜悲鸣的小海豚们被驱赶到海岸边，被来自世界各处的采买者挑选。小贝被高价选中，漂洋过海来到了这个国家，然后又辗转到了这个游乐园。她痛恨死了人类，为什么这些刽子手杀害了自己的父母，还要强迫自己为他们取乐？面对训豚师的培训，从开始的仇恨抵制，到恐惧体罚的焦虑不安，再到后面的抑郁，她做起动作来无精打采，身体也出现了问题，食之无味，最爱的小黄鱼也没了胃口。

    海豚馆的医生给她做了全面的检查，她患上了胃溃疡，这种病是这里海豚们的通病，没什么大惊小怪的，馆里的那些前辈都是这么吃药过来的。海豚和人类一样，糟糕的心情会导致了内分泌紊乱。激动万分的观众认为他们越热情，海豚的表演应该越有动力，其实他们想错了，噪音让这种听力出众的生物无比焦虑和烦躁，长期在这无望而恶劣的环境下，大部分海豚们都会有不同程度的抑郁。小贝想妈妈想得痛苦万分，她甚至想到了自杀——很多海豚就是通过这种主动停止自己的呼吸来结束痛苦的。

    就在小贝绝望的时候，小亮出现了。他是一只漂亮的雄海豚，今年春天开始与小贝搭档表演。小亮善解人意，性格阳光。小亮告诉她，在小贝的故乡太地町，那个地狱每年都有两万多只海豚被屠杀。如果说几百年前人类杀害海豚是为了生存，可现在却是因为罪恶的欲望。野生海豚可以活到六七十岁，而很多被捕获的海豚由于搬运、压力和囚禁，平均寿命都不会超过十岁。

    小亮还告诉她，痛苦的泥沼一定要靠自己才能挣扎出来。每条海豚的生命都是注定的，而命运的长度和宽度却是自己能够决定并掌握的。相比你的爸爸妈妈，小贝你是无比幸运的。尽管海豚馆没有太平洋辽阔，那就让自己的心胸广阔一些，这样你就会觉得这里和太平洋也没什么两样，都需要工作才能生存下去。

    小亮像个哥哥一样关照她，帮她理解掌握动作，他经常省下小鱼留给她，在她想念母亲想得难受的时候，他会在她面前唱歌逗乐子。失去双亲的伤口在慢慢愈合，小贝的胃口也在渐渐恢复。后来园园来了，她是一名年轻的女训豚师。她很有耐心，不像原来的训豚师喜欢体罚，喜欢用饥饿疗法，不听话就不给投喂。其实小贝理解能力很强，心理创伤修复后，她学得很快，唱歌、顶球、踢球、直立、穿圈……她慢慢试着在与游客的互动中寻找快乐，她成了海豚馆的明星，来到馆里的游客都争先恐后地和她合影。

    终于结束了一天的表演。秋天的晚上，游客都散去了，游乐园冷清下来，花香仍然浓烈。在这个收获的季节，相爱的小贝和小亮紧紧地偎依在一起。窗外，一轮光洁圆润的明月悬挂在半空，默默地散发着清冷的光辉，另一侧东方暗色天幕上，一颗耀眼闪烁的星星目不转瞬地注视着圆月，就像小贝凝视着妈妈一样。太地町的噩梦慢慢淡去，小贝想起了妈妈临终的嘱咐，她轻轻地告诉小亮，昨天晚上在梦里妈妈和爸爸来看她了，看到现在的小贝，他们很开心，也很放心。

    谢谢你们，谢谢小亮，也谢谢自己。往后余生，我会好好珍惜，好好生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