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对人影离去,芳儿站起了身。芳儿身材很好,差不多和我一样高,她不自觉地挽起了我的手,两人的脚步声和柏油踏得吧嗒吧嗒响,桃子湖正沉静地融入月色。
拐两个弯就到了芳儿的房子,宁静告诉我午夜早过,芳儿住的院子周围很静,门吱哑一声开了,白炽灯亮起,我又在芳儿的房子和她研究了一会古典的歌曲,芳儿却已在地板上铺席子了。
“你睡哪里?”她问。我吱唔着说睡地上吧,我才躺下一会儿就忽坐起,芳儿却呼吸很均匀。我脆在席子上,把手放在芳儿的肚子上。
“地板好硬”我说。芳儿一个翻身就下了床,说我睡地板吧。我只好躺到床上,微俯下头,看见芳儿的发丝在白炽灯下幽黑幽黑遮了她大半边脸。我坐起来,说:“芳儿,还是我睡地板吧,看到你我很过意不去,”芳儿又翻身到了床上。不一会儿便响起均匀的呼吸声,我也很快进入了梦乡。
急促的脚步声踏醒清晨,芳儿起了,她竟然把灯关了。灯一关,芳儿温柔地对我笑,问我睡得舒服么?我忽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把两只胳膊掌到了她的床缘,她的身子往里挪了挪。“睡得一点都不好。”并顺便抱了芳儿的身子,一跃身到了床上,“让我抱着你一起睡好,一个小时,好么?”芳儿闭上了眼。
真的就睡着了,我抱着芳儿竟一动也不动,当太阳光射入窗棂,我睁开眼,陡地一股羞涩感涌上来,我必须回寝室洗脸涮牙,还要上班,我想不向芳儿告别,悄悄溜走,当刚拉开门时,芳儿居然一下子坐了起来,问:“要出去?”
“嗯”我说,“要上班”说着脚却出了门槛。芳儿光脚走到门口,把门半开着,目送我离开。
我没有回寝室,也没有去上班,只是坐在桃子湖的岸边,回味了许久,然后沿着湘江一直走,走了很远,我的情绪怪怪的,似乎陡然遭受了什么袭击似的,幸福的眩晕,惶惑,种种复杂的情绪使我心神不宁。整整一天,我才从原路赶回,我不知我如何会这样神情恍惚,我几乎不相信我已如此紧密的拥抱了一个女孩的身体,这种感觉有种潮水般的冲击力,我仿佛一下子接受不了,直到晚上,我还坐在寝室里发呆。
隔天,我没去找芳儿,没有这种勇气,我觉得自己不够正经,夏天的夜晚让人迷失本性,我忏悔着,提笔做做诗,写满的竟全是芳儿的名字。
立秋的晚上果然有些许露水,雪在电话反复强调要和我到草丝中去看看。我自然要去看看,可雪你知道,我突然觉你的声音好遥远好平淡。周末,当传达室的老头叫我时我就知道是雪的电话,我握话筒的手禁不住有点颤抖,我语无伦次地喊着雪,你呀你告诉我这个暑假怎么没有尽头,你为何始终在电线的那一边。
“快了,我很快就回来的,你的语气怎么那么陌生,你心慌了是么?”雪说。
“我身边有人了,她是那个人。”
“是谁是谁?”雪的声音显得急促。
“是雪呢!”我只有机械投降。
放下电话,我突然无聊地把雪和芳儿比较起来。雪是冬天的精灵儿,在夏天的生命力不一定很强,她只会在冬天漫天飞舞,在夏秋,也许只有在冰箱或者那些陌生的角落才能找到,我甚至把夏天抵不住芳儿的魅力归结于名字,我觉得自己好笑,芳儿真名叫颜丽琼,一个很陌生的名字,我真的不愿意记住,我记住芳儿红活圆实的胳膊,和她说话时奇拉的睫毛,她曾挨着我,嚓嚓,夏季让人知道什么叫距离,衣服实在是多余,深情的拥抱撤销了多少孤寂。
芳儿主动来找我了,她几乎是和我同时进屋,她清脆的笑着,一边用脚找着拍子,一改昔日文静的模样,为了调整情绪,我忍不住面向窗外。芳儿说,“我看到《中国校园文学》你的《淡淡的云彩》了,你的芳儿真飘逸,象仙人般,在哪里呢,她是现实,”
芳儿说话从不看我,她静静地抚着一颗小草,我看着她,忽尔产生一种强烈的要握住她手的欲望,当我极力克制住时,她对我微笑了一下。芳儿说,不要用这种眼光看我,不要,还郑重其事地叫我转过头去,当我把目光移向沿江远处时,芳儿用一颗草向我的耳朵掐来,芳儿今天穿一件大红的裙衫,天有点儿凉了,而芳儿总是裙裾飘扬。芳儿问我美不美,我一边用手揉揉眼说,“芳儿你真美,是天使下凡,美得让人流泪,”芳儿说:“我走了,”走了几步,不回头,竟满脸泪水。
“好想听到你的箫声,好想,真的。”
“芳儿,我会吹给你听的,你听《高山流水》”
可芳儿已经走了,回到寝室,我摸摸面陕,竟也是湿湿的。
芳儿竟一字一句把我的小说几句描写她的句子背出来,这种发自心灵的叙述,一旦被展示在言谈中,我感到有种被剥掉衣服的难受,可幸好面对的是芳儿,这会是怎样的一种感觉?我心头的笑意漫上了眉头。从你《淡淡的云彩》看来你更喜欢芳儿。因为你写得更动情更真挚。
芳儿你不要这样,把我的衣服剥光了,芳儿其实是一个很聪明的女孩,她那顽强的记忆力就让我叹服,她背词的功夫经常令我难以置信,以及对音乐的感悟力,可她并不爱文学,也很少写东西,她常常把自己带入一种忧郁感伤的氛围,而使本来很现代开放的好显出沉郁,当我偶尔领略到芳儿的热情时,禁不住从内心产生一种倾慕。
芳儿又津津有味地背诵我那部写她的小说了,“你怎么连名字也不改,你把我描写成主动追求的女权主义者了,我要起诉你。”
我把芳儿轻轻地带过来,我们紧紧地抱着,我吻了她。
就象一只蜻蜓在湖中翔飞,看见一朵绽放的荷花,陡地倾下身,我和芳儿的嘴唇就那么沾紧了,可不到一分钟,因两人都没经验而自动离开,只默默相视,然后笑。
这就是我的初吻,没有我预想地浪漫,就象嬉戏着,童年时玩着扳手的游戏。芳儿很快就下楼去了,她说她要到超市去购物,她边走边频频回头看我。
下午我正开门,张经忽的走进来说,“桃子湖出事了,今天清晨,一个拾破烂的看到湖中有一件完好的裙子,她用铁夹去夹,总夹不动,后来知道里面裹着一位女生的尸体,很多人围着看,还没查出是谁呢,桃子湖已是第三次发现尸体了,唉唉。”张经边说边坐到我的床上。
我心里忽地咯噔了一下,桃子湖,我几乎失魂落魄地往楼下赶,带着小跑到了芳儿的房门,芳儿的房门紧闭,我用力一敲,门就开了,芳儿向我默默笑了一下,我悬着的心就放了下来。
“你怎么脸这么惨白?”芳儿问。
“桃子湖死了人。”我气喘吁吁地说。
“嗯,是的,”芳儿说。我一把拖住芳儿,脸紧紧贴着她的面夹,说:“芳儿我还担心是你,我伤害了你,”
“为什么?”
“我拥抱了你,吻了你呀,是我不好。”
芳儿竟然笑吟吟地说:“你真是有点傻。”
于是芳儿带了门跟我一起出去,站在桃子湖打捞过尸体的地方,我们俩嗟叹不已,接下来我就和芳儿谈起了各自的家世。芳儿八岁时父母就离异了,她的爸爸去了南方,一直没有消息。
“所以我对男孩子有种戒备心,我轻易不和他们交往。”芳儿说。而我呢,我的思想停在了苦难的童年少年,我说我的记忆中不知爸爸是什么样子,他在文革的最后一年殉职,母亲只好带着儿女们远走他乡,在穷山僻壤中,我经常咬着牙光着脚丫走在碎石路上,在雪天穿着断了底的皮鞋走了十多里路,因买不起牙膏,只用水刷牙,有时会刷出一口血水,一身不分春夏秋冬的服装,冬天瑟瑟发抖,而夏季痱子经常闯得我彻夜不眠。这天晚上,我们没有拥抱,没有拉手,只互相安慰着。
多么宁静啊,甚至老鼠的唏嘻声都如雪呜,芳儿会不会怕,当我尽力坚持从芳儿房子走出来时,一路浮想联翩,是啊,幸福的拥抱让人心醉,可一旦涉及到现实,它又是苍白无力的。我甚至不想再去接近芳儿,我怕伤害她,如果两人没有结果,越走近一步伤痕越深。
芳儿不会洗衣不会做做饭不会花钱,不喜欢干活,只贪玩,只整日沉浸在沉默中,一切象我一样,我简直不敢想象她会成为我的妻子,隐隐地从骨子里,我认为芳儿需要一个强大的靠山,富裕的会生活的爱她的,可我呢,我行我素,没有经济头脑,缺乏社交才能,等等,等等。在回来的路上,莫名其妙地闪现这些,忽地想着芳儿,她一个女孩子,一个人在那样的一间房子,瑟缩着,是不是本身不正常,我甚至想我是应该坐在那里,看着芳儿睡着然后轻轻带上门出来,可我知道我做不到,回到寝室也只翻来复去的睡不着。
因为在假期末的二十来天我没打雪的电话,雪竟然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她说她不放心怕我出事,她问我为什么没打电话,我才感觉出我竟然二十多天没主动给雪打电话,我竟然不自觉把雪地疏忽了。我只好摇摇头说,“我没钱了。”
雪来了,雪总是这样。自从我找过她几次之后,她总是要我先去找她,然后做出期待很久的样子说:“你终于来了。”而我天生是个不主动的人,加之忙于一些琐碎的事,人就愈发的懒惰了,我知道我很想和雪在一起,可是我的行动不知不觉现出一种淡泊,好象反正就是那回事。
待续 2019.6.18上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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