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十四年(819年)正月末,今年的冬天比往年更为寒冷,天色很是暗淡 ,雪下得很大,一片一片落在不平整的山路上,密集的雪花纷纷扰扰,前路很是迷茫,不知方向。
马车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摇摇晃晃,丝毫没有因为山路的难行而放慢半分。马儿在长时间的跋涉下,疲惫不堪,但在马夫的鞭策下,只得前行。
马车中的韩愈,望着崎岖山路和皑皑白雪,不觉悲从中来。没想到自己年过半百,忠言极谏,却惹怒圣上,被贬潮州。回首自己这二十多年的官宦之路,坎坷不平,或许是自己的轻肆直言害了自己吧!
马车颠簸不堪,看这窗外景象,怕是快到蓝田关了。只是如今自己身在异地,不知家中情况如何。事出突然,夫人怕是吓坏了,也不知向来身体虚弱的拏女如何,之前派韩行打探家中消息也不知到何处了……
“老爷,老爷,家中夫人寄来书信!”韩行快马加鞭,追上马车。
“快停下,快停下!”我连忙下令让马车停下,随行官差一脸不耐烦,也只好停下。我急忙接过韩行带来的书信,打开,却被信中几字刺痛双眼,“拏女死于穷山,葬于荒野”,刹时脸色苍白,拿着信的手不停抖动,不愿接受这一事实。
我的心像被刀割一样,全身颤抖,寒意入骨,悲愤不已。在刹那之间,只觉脸前一片漆黑,身体不住的往后倒,不久,耳边便传来韩行等人的呼声……
追梦
梦,无尽的梦,仿佛没有尽头,过往与拏儿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不断闪现。
由于官事原因,长时间与妻儿分隔两地,我与拏儿单独的相处时间并不多,但拏儿天性活波,也为我带来良多乐趣。
还记那年春日,庭院中繁花似锦,满树枝叶翠嫩,嫩绿的叶像似能掐出水来,微风阵阵飘过,带来醉人的花香。
满园春色关不住,关不住的还有拏儿的心。久病初愈,拏儿早已呆不住了,这不,看到刚下早朝的我,就连忙向我奔来。
“爹爹,快来,快来,看看拏儿写的字!”清脆的声音像铜铃一般,我一踏入家门,只见拏儿一把抓住我的手,急忙往书房带。
“慢点,拏儿,不得胡闹,你爹爹刚下早朝,让他歇会儿,喝口茶。”跟在女儿身后的卢氏连忙制止女儿说道。
“爹爹,爹爹,拏儿好不容易才病好了,爹爹就陪陪拏儿吧!看看拏儿的字吧!拏儿写得可认真了!”拏儿的两只小手紧紧抓着我的衣袖,撒娇地说,一双灵动的眼睛期待地看着我,仿佛我要是拒绝她就要哭了一样。
“好,好,爹爹去,爹爹也想去看看拏儿写的字!”我一脸无奈地看着拏儿和夫人,之前在早朝上的抑郁之情已经散去。跟随着女儿,走进了书房。
记忆中的拏儿总是如此,活泼,灵动,聪慧。会在春日明媚之时,拉着我的衣袖,央求我带她去放纸鸢;会在夏日荷花盛开时,和我一起泛舟采莲,赏花品茗;会在中秋月圆之时,共赏皎洁皓月……
画面不断浮现,到最后渐渐模糊、消失,只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微弱的哀求声“爹爹,可不可以……别……走?”,所有的欢乐被打碎,留下只是无尽的悲痛,让我的记忆回到分别之时……
离殇
元和十四年(819年)正月初,圣上派使者前往凤翔迎佛骨,长安一时间掀起信佛狂潮。
当我毅然呈上《谏佛骨表》极力劝谏圣上之时,圣上大怒,要对我处以极刑,幸众人极力劝谏,得以免于一死,但圣上下令贬为潮州刺史,次日出发。
那日大雪初霁,四处白茫茫的一片,万物凋零,分外凄凉。拏儿在大雪初落时就已病了,羸弱的身子受不住寒冷的风雪,风寒入体,已卧床许久,不见好转。
当被贬消息传来,全府上下惊此大变,哭成一片。我匆匆收拾行装,却见拏儿在婢女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走进来。
向前迎去,只见拏儿静静地望着我,小脸一片惨白色,挂满了泪珠,身子骨显得越发单薄了。
还未细细安慰拏儿,韩行就已前来催促,须尽快安排好南行之事。我只能匆匆与拏儿作别,安慰拏儿爹爹没事,要她保重身体。
正要起身走时,只觉衣袖被一只小手紧紧抓住,回头,便只见拏儿泪眼婆娑,轻声哀求道:“爹爹,可不可以……别……走”。
“拏儿……”我无奈地唤她,“你知道的”。说完,只见抓衣袖的手被放下,拏儿用手粗粗抹掉眼泪,用力挤出一抹微笑,说道:“那爹爹 ,保重……身体,拏儿……没事。”
我心疼不已,却也只能快步走开,怕看到拏儿的脸而不忍离去。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便已匆匆启程。透过车窗,回望韩府,只见拏儿偷偷透过大门,望着我离去。
那一瞬间,四眼相对,只觉心痛不已。
却未曾想过,这一去,竟成死别!
我视汝颜,心知死隔。汝视我面,悲不能啼。
吊怀
元和十五年(820年)九月,承蒙圣上恩典,得以回朝任职。
路过曾峰驿,过拏儿的墓前,一年了,都一年了,我才有机会来这看望拏儿,拏儿怕是在怪我吧,在梦中都不肯跟我说话,都不肯理我……
想到拏儿,去年冬天,在暴雪纷飞之时,惨死于此,草葬于此,就觉悲寒苦涩,自责不已 ,愧疚万分。
风吹着树叶簌簌作响,仿佛拏儿在轻声安慰着我,泪不觉布满眼眶,风静静地吹,我在墓旁静静地坐了良久,直到天色渐暗,夜色渐浓,也迟迟不肯离去……
这时,仿佛在风中,听见一声“爹爹”。
是拏儿回来了吗?她可还好……
汝目汝面,在吾眼旁。汝心汝意,宛宛可忘。
该故事改编于
韩愈五十二岁那年,因谏迎佛骨被贬八千里以外的潮州做刺史。时值寒冬,韩愈一家老小加上仆从上百口,啼哭嘶嚎,窜奔离京。他的十二岁小女儿挐(ná),病死在途中,也只能草草埋于荒山路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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