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米发现自己能捏住时间的褶皱,是在三十岁生日后的第一个周一。
那天清晨她对着浴室镜涂口红,膏体卡在唇纹里断成两截。烦躁间她习惯性地抬手,拇指和食指捏住右眼角下方那片皮肤,轻轻向上提拉——这个动作她做了近二十年,从中学时发现母亲这么做开始,无聊时、焦虑时、对着镜子走神时,指尖总会下意识寻到那个位置。
可那天不一样。指腹下的皮肤突然传来细微的“咔嗒”声,像塑料薄膜被轻轻扯破。她猛地松开手,镜中的女人眼角那道刚冒头的细纹竟淡得几乎看不见。
起初她以为是错觉,直到第二天加班到深夜,对着电脑屏幕揉眼睛时又做起了这个动作。指尖再次触到那层薄薄的“褶皱”,提拉间,酸胀的眼周瞬间清爽,连带着眼底的乌青都褪了大半。她冲到洗手间,灯光下镜中人的眼下皮肤饱满得像刚敷过昂贵的面膜,连毛孔都缩小了一圈。
这个发现让米米既兴奋又恐慌。她开始刻意练习这个动作,在无人的办公室、睡前的卧室、甚至地铁上用手挡住脸偷偷做。变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第三天,她额间的抬头纹消失了;第五天,下颌线变得紧致,像二十岁时那样清晰;第十天早晨,她画眉时突然愣住——镜中的人有着圆润的苹果肌、没长开的下颌,连瞳孔都比记忆里更亮,那是她十岁时的模样。
十岁的脸配着三十岁的身体,走在路上总会引来异样的目光。但米米不在乎,她沉迷于这种逆向生长的魔力,连工作都辞了,整天待在出租屋里对着镜子做那个动作,享受皮肤变得光滑、轮廓变得稚嫩的快感。她甚至翻出小学时的照片对比,镜中人的眉眼、鼻尖,连笑起来时左边嘴角的小梨涡,都和照片里一模一样。
“米米,你怎么回事?”闺蜜林晓找上门时,差点没认出门口那个扎着双马尾、穿着童装的女孩,“你这是……整容了?怎么看着跟个小孩似的?”
米米笑着转了个圈,裙摆扬起。她现在很喜欢笑,十岁的脸笑起来格外甜,不像三十岁时那样带着生活的疲惫。“不是整容,是有个小习惯。”她故意卖关子,指尖在眼角轻轻点了点。
林晓凑过来想看清,米米却突然往后退了一步。就在刚才林晓靠近的瞬间,她的指尖又触到了那层“褶皱”,但这次传来的不是清爽,而是一阵尖锐的刺痛。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缝间似乎缠着几根透明的丝线,顺着丝线往上看,竟连到了林晓的眼角。
那天晚上,米米做了个噩梦。梦里她站在一面巨大的镜子前,无数根透明的丝线从她的指尖延伸出去,缠住了镜子里的人——有她三十岁的自己,有二十岁的自己,还有十岁的自己。每一次她做提拉动作,就有一根丝线被扯断,镜子里的人就会变得更年轻,而镜子外的她,身体却在慢慢变得透明。
她猛地惊醒,冲到洗手间开灯。镜中的十岁女孩脸色苍白,她颤抖着抬起手,想再做一次那个动作,却发现指尖触到的不再是光滑的皮肤,而是一层冰冷的、像玻璃一样的硬壳。她用力捏下去,硬壳裂开一道缝,里面竟露出了林晓的眼角皮肤,还带着林晓常用的那款眼霜的香味。
原来那些“褶皱”不是她自己的。
米米盯着镜中的自己,十岁的脸上还挂着天真的笑,可眼底已经没有了光。她终于明白,自己不是在年轻,而是在“偷”——偷自己过去的时间,偷身边人的时间,每一次提拉,都是在把别人的岁月揉进自己的皮肤里。
这时手机响了,是林晓的电话。米米犹豫了很久才接起,听筒里传来林晓疲惫的声音:“米米,我今早发现眼角长了好多细纹,还特别疼,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米米看着镜中那张稚嫩的脸,指尖又开始下意识地发痒。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又细又尖,像个真正的十岁孩子:“不知道呀,可能是没睡好呢。”
挂了电话,她对着镜子,再次抬起手,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住了右眼角的皮肤。这一次,她清楚地感觉到指腹下传来林晓皮肤的温度,还有细微的、属于另一个人的“咔嗒”声。
镜中的女孩笑得更甜了,只是眼角那道刚“偷”来的细纹,在灯光下闪着诡异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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