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货（16）

一天夜里，九爷回来，闷声不响，坐在炕沿上抽烟。九爷说:“八哥走了，遇到皇协军，连人带车赶进了黄河，我顺着河边找了三天，连个影子都没有发现，只找到几只草鞋，乡亲们凑的粮食也都打水漂了，马被打死了，染红了半个黄河。”丑货听着，默默流泪，小宝一骨娄爬起来，“八大大死了。”放声大哭，丑货一把摁住他，塞进被窝里，说:“小心奶奶听到。八大大会回来的。”被窝里盛满了小宝伤心的抽噎。

沉默了一刻钟，九爷接着说:“春天，物资匮乏，日军的日子也难熬，怕是还要来扫荡，早做打算，八嫂靠不住，天亮后我送你们回去，那里远，敌人找不到，抓紧收拾吧！多带吃的，地窖里我存了点粮食，能撑一段时间。”

天亮时，丑货把孩子们叫起来，用被子包好了，嘱咐不要说话。又去找老太太，老太太拒绝出门，说死也死在自己家里。梅香坚决要等八爷回来，八爷虽然脾气暴了点，却是唯一一个把她当人看的人。九爷发了脾气，把老太太用棉被一裹，抱到手推车右边，左边是小宝和兰草，中间堆着几个包袱，梅香被丑货强行拖着出了门。只有兰草很兴奋。

走出坝东，九爷对丑货说:“你们俩轮流推着走，我回去动员大家一起走。”丑货默默地接过袢带挂在肩上，推起车子就走，她知道九爷要去干大事，八爷不能白死。梅香不情不愿的跟着，老太太知道出大事了，一言不发。

很快有乡亲们跟上来，张医生把老太太请上驴车，现在最好的交通工具就是驴车了，这还是几家凑钱买的，胡嫂大喇叭:“老太太您节哀顺变吧！人死不能复生。”梅香一把抓住胡嫂:“你说啥？”胡嫂揉着被抓的发青的胳膊，躲躲闪闪，不敢再说。老太太喊了一声:“幺儿呀！”，背过气去。张医生忙着救助。小宝抓住奶奶的手喊到:“不是十叔。”梅香腿一软，坐在地上。丑货拉住她:“八嫂，八哥只是暂时联系不上，肯定会回来的。”后面的人赶上来，嚷道:“快走，九爷说越快越好。”张医生赶紧招呼大家赶路，梅香被胡嫂架着，半死不活的向前走。

大家的窝棚还在，这个地方便于存身，远处四周都是树林，密密麻麻的，高高壮壮的，里面杂草丛生，近处都是一人多高的野草，把大家的行迹掩盖的毫无痕迹。大家乱成一团，收拾东西。丑货忙的不可开交，梅香呆呆的坐在地上落泪。老太太更是挣扎不起来，多亏小宝利落懂事，才诸事妥当。

黎明十分，梅香悄悄的溜出门，趟过一条小河，正在犹豫往哪个方向走，丑货赶上来:“八嫂，等等。”丑货手里拿了一个褡裢，一个水壶，急急赶来。“八嫂，带上吧！老太太说留不住你，你得记住混不下去了，就回来，老韩家永远是你的家。老太太还嘱咐说，报仇是男人的事，女人得想办法活下去。”梅香听完，默默转身，冲来的地方跪下去，磕了三个响头，起身毅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