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皇亲国戚之家,贾府的姑娘,都是严格遵从礼仪的典范,又有优质到无可挑剔的元春姐姐,成为其他姑娘们的榜样,所以,身为贾府嫡系孙辈的迎春探春及惜春,平时都很淑女,不会像黛玉、湘云或晴雯那样,经常毫不掩饰地表露自己的情绪和心思。
但人都有失常的时候,又因性格不同而发出不同的雷霆之怒。比如宝钗、探春,都曾在公共场合上大发脾气,即使常常被忽略的四小姐惜春,也发了一次怒。
起因是抄检大观园时,在惜春的贴身丫鬟入画箱子里,搜出其兄长托人传进来交给入画保管的一些物品。或许是念及宁国府的情面,或许是确实不至于罪不可恕,身为抄检大观园的大队长凤姐,她认为这不是什么大事,证明这些物品确实是贾珍送给入画兄长的即可。但王善保家的却不罢休,所以,必须找个人顶罪,于是,凤姐只问是谁传递的,记下来即可。
然而,惜春是铁了心洗白自己,次日又请来了嫂子尤氏,无论尤氏如何帮忙讲情,惜春都是撵走入画的决定。这也无妨,但惜春却因为尤氏替入画说情,而大发雷霆:“不但不要入画,如今我也大了,连我也不便往你们那边去了。况且近日我每每风闻得有人背地里议论什么不堪的闲话,我若再去,连我也编派上了。”好吧,尤氏也不甘示弱,是心虚吧,所以,尤氏道:“谁议论什么?又有什么可议论的!姑娘是谁,我们是谁。姑娘既听见人议论我们,就该问着他才是。”
惜春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冷笑道:“你这话问着我倒好。我一个姑娘家,只有躲是非的,我反去寻是非,成个什么人了!还有一句话:我不怕你恼,好歹自有公论,又何必去问人。古人说得好,‘善恶生死,父子不能有所勖助’,何况你我二人之间。我只知道保得住我就够了,不管你们。从此以后,你们有事别累我。”
惜春是贾府孙辈里最小的妹妹,又是宁国府的人,被老太太太太抱回荣国府抚养着。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从不逾越规矩,也不仗着自己年纪小到处讨要宠爱,反而,更多时候,比宝黛更显成熟。
更因为宁国府父亲兄嫂无可依靠,惜春自幼学会了以沉默寡言的方式来自保,给人留下的印象,多半是个被忽略的少主子。然而,这一次,惜春彻底愤怒,不仅不顾多年情分撵走了入画,也和宁国府彻底划清界限。
最终,还说了一句:“我不了悟,我也舍不得入画了。”尤氏也气恼得收不回情绪了,道:“可知你是个心冷口冷心狠意狠的人。”惜春道:“古人曾也说的,‘不作狠心人,难得自了汉。’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为什么教你们带累坏了我!”
都说惜春悟道了,然而,漠尘却以为,遁入空门,是小小年纪的惜春,不得为之的一种选择,她除了出家,想不出更好的解脱之路,也不知该如何避开那些羞于启齿的家族是非,更不晓得被抄家之后,该何去何从,唯有青灯古佛相伴,是当时她以为的最好结局。而这其中的痛苦煎熬,也只惜春自己明了。然而,选择出家为尼,不代表真正了悟了。
什么是真正的了悟,这属于见仁见智的话题,漠尘还眷恋着红尘,不曾达到这样高的境界,不过,有一个故事,或许可以说明一二:
有一位得道高僧,名唤白隐禅师,他生活严谨,戒行庄严。一天,追随他多年的一个信徒,听到生下孩子的未婚女儿招认孩子的父亲是白隐禅师,便怒气冲冲地拿着木棒,冲进寺院,不由分说先痛打了白隐禅师一顿:“你这个坏家伙,看你和我女儿做的好事!”
白隐禅师不明就里,于是问道:“我和你的女儿什么事啊?”
这位信徒对着白隐禅师又是一顿毒打,然后愤怒地将出生不久的婴儿放在禅师面前:“哼!你还耍赖!这是你的孽种,还给你!”
白隐禅师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是这样的吗?”
从此,白隐禅师独自抚养这个婴儿,曾经非常信任和敬重禅师的民众,对禅师开始了史无前例的羞辱和谩骂,禅师从来不为自己辩解。
未婚妈妈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再也承受不住内心的煎熬,终于在一年后吐露实情。原来孩子的生父另有其人,这位信徒及妻子非常懊恨,鼓起勇气到寺院里,不仅送了许多供养的礼品,还说明了事情的原委,并请白隐禅师原谅,表示要把婴儿带回去。
白隐禅师依然只是淡淡的一句:“是这样的吗?”便将已经长得非常天真活泼的孩子还给了他们。
读完这个故事,是否有所感悟?这样一对比,就知道惜春的了悟,并非真了悟,而是当时的她,不得已的选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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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费漠尘,针对红楼梦的阐述及解析,均属个人观点与感悟。部分图片均取自87版红楼梦剧照,转载请联系作者本人,感恩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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