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封城第三周。
封城之后,我极少出去。每天最爱做的事情之一,就是在下午五六点的时候,坐在飘窗上晒太阳。
我的窗户朝向西南,窗外是一个小小的体育场,跑道周围种了不少树。到了傍晚,半个屋子都会沐浴在阳光里。
最近,我常常想,如果我有一张琴在这里,在这样的阳光里对着窗外弹琴,该是很惬意的事。
我对古琴的向往,大抵始于小时候看金庸小说。《笑傲江湖》不用说了,还有《倚天》中惊鸿一瞥的何足道,以琴声引得百鸟朝凤,而若不是小郭襄恰好在旁偷窥,这番胜景却是无人可见。这种自娱自乐的潇洒寂寥,和一朝得逢知己的心心相印,都一样让我心生向往。
但我正经开始学琴,却是在2011年,那时我从北京搬到厦门,安顿好了之后,便开始寻找教琴的人。
我当时在网上搜索,一共找到三个选项:一个是成规模的琴馆,商业运行,随时开班;一个是跟我同龄、也是刚到厦门的女孩子,说是从小学琴的;另一个是胡向辉老师,也就是我现在的老师。
但有意思的是,当时我在斟酌这三个选项的时候,胡老师是被我排在最后面的。
之所以这么排,不是因为我觉得老师不好,而恰恰是因为我觉得这个老师可能太好了,不适合我。
其他两个选项,我看到的都是正儿八经的招生广告。这就透着一个信息:我打开门做生意,谁都可以来。
而胡老师的信息,我看到的是豆瓣上的一个帖子。有人打听厦门的琴人,也是想要学琴,下面很多回复,其中一个写得比较长,正是胡老师的学生,大概介绍了跟老师学琴的过程。
当时给我印象最深的,一是说老师收徒,拣选严格,说古琴“难学易忘不中听”,现在传统文化热,想学的多而坚持的少,老师不鼓励大家随便就去学琴,建议先想清楚,不能坚持的不要找他了;二是说老师教琴比较传统,不看谱子,口传心授,自己照着弹照着记。
但除了自己学琴的经历之外,帖子并没怎么介绍胡老师的背景,更没有留下联系方式。这给人的印象,不说拒人千里之外,至少是没有其他两个那么热情。
鉴于我找到的选项本就不多,我还是自己搜索了一下胡老师的信息。找到的也不多:厦门古琴专业委员会会长,师从李禹贤老师,电话号码一个,没了。
我自己从小就被判定没有任何艺术细胞,且手脑不协调,似乎能学会走路已是万幸。所以我当时看到这个帖子,就觉得我要是去找这个老师,就算有幸老师肯收我,怕是不幸我要把老师给气死吧。而且我那时莫名把老师想象成留着一撮山羊胡子的小老头,觉得要气得老人家吹胡子瞪眼睛,搞不好自己还要挨几下戒尺,大概没什么好玩。
其他两个选项,我看到的都是正儿八经的招生广告。这就透着一个信息:我打开门做生意,谁都可以来。
而胡老师的信息,我看到的是豆瓣上的一个帖子。有人打听厦门的琴人,也是想要学琴,下面很多回复,其中一个写得比较长,正是胡老师的学生,大概介绍了跟老师学琴的过程。
当时给我印象最深的,一是说老师收徒,拣选严格,说古琴“难学易忘不中听”,现在传统文化热,想学的多而坚持的少,老师不鼓励大家随便就去学琴,建议先想清楚,不能坚持的不要找他了;二是说老师教琴比较传统,不看谱子,口传心授,自己照着弹照着记。
但除了自己学琴的经历之外,帖子并没怎么介绍胡老师的背景,更没有留下联系方式。这给人的印象,不说拒人千里之外,至少是没有其他两个那么热情。
鉴于我找到的选项本就不多,我还是自己搜索了一下胡老师的信息。找到的也不多:厦门古琴专业委员会会长,师从李禹贤老师,电话号码一个,没了。
我自己从小就被判定没有任何艺术细胞,且手脑不协调,似乎能学会走路已是万幸。所以我当时看到这个帖子,就觉得我要是去找这个老师,就算有幸老师肯收我,怕是不幸我要把老师给气死吧。而且我那时莫名把老师想象成留着一撮山羊胡子的小老头,觉得要气得老人家吹胡子瞪眼睛,搞不好自己还要挨几下戒尺,大概没什么好玩。
所以就一波三折,我先去找了其他两家。发现并不合适。最后只好硬起头皮给胡老师打电话。
第一次见到老师,刚好有两位师姐在学琴。老师盘坐在一张罗汉床上,简单介绍了一下姓名,招呼我坐下喝茶,也就没再多跟我说什么。
我本来抱了“老师多半不会收我”的想法,心里很紧张。坐着喝了几杯茶,见并没有人理我,反而放松下来,就听师姐们弹琴。
这时候才发现,原来老师教琴,跟我想象的也不一样。
两位师姐显然已经学琴多时。一位大概是刚刚新学了一小段,自己在练习。老师就自顾自在旁边喝茶,时不时出言指导几句。另一位师姐拿了本书,斜倚在罗汉床上,也是自顾自翻看。看的似乎是佛学方面的书,有时抬头跟老师讨论几句,有时几个人又一起讨论几句那位师姐在学的曲子。
当时他们讨论的内容,我多半都听不懂。但是那种闲适而随意的氛围,我却非常喜欢。而且虽然没有人刻意跟我说话,我却反而渐渐不再拘谨,整个人放松下来。
我就这样开始跟老师学琴。后来才发现,老师的“严格”,确实是对学琴的态度有要求,但却并不要求你有多高的天赋,或是对音乐、对古琴有多深厚的积累。我一开始对自己没什么信心,老师反而给我很多鼓励。出乎意料的是,我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笨。原以为不看谱一定学不会,没想到无谱可看,反而不得不记住。而且,这种记忆不是靠大脑记住抽象的谱子,而是经由反复的练习而获得的身体的记忆,反而更加深刻。
此外,老师教琴,很强调打牢基础,不急功近利,更忌浮夸炫技。从基本的指法,到坐姿仪态,都要求踏踏实实,敬畏专注。而教授过程中,却不是只传授曲谱,而是更着意讲解、指导弹琴的基本要求、方法和原理,以及对曲子的欣赏和理解。所以,学生并不只是依样画瓢地能够弹奏一首“曲目”,而是实实在在地在学习“弹琴”这件事情本身。
我最开始学琴,是在老师家里。后来老师有了自己的工作室,取名【不在别处】。地方并不甚大,陈设也并不复杂,但胜在简单雅致,且有一小厅,可供雅集之用。
在工作室,除了老师之外,几位资深的师姐也有教琴。因为有几个相对独立的小空间,也可以几对师徒同时进行。自己累了休息的时候,还可以听到旁边琴音袅袅,虽然跟自己所学的曲子未必相同,但一教一学之间,自己听在耳里,往往也有进益。
胡老师喜欢盘坐在飘窗上。有时泡茶喝茶,有时闭目养神,有时随便翻书,有时兴致来了也高谈阔论。但无论他在做什么,也无论你在工作室的哪个角落弹琴,千万不要以为他听不见。飘窗上如果突然传来一声不大客气的指点,不要怀疑,说的就是你了。
工作室的这种氛围,决定了它跟一般商业性的琴馆是不同的。在商业性的琴馆里,教琴学琴是一种商业交易。学员买的是既定的时间,在这个既定的时间里,老师按照既定的程式和内容教授,课时结束,交易也就结束了。学琴的过程,因此也成为我们日常的各种“消费”行为之一。
但在【不在别处】,对我来说感觉既不是严肃地去学习一门技能,也不是一种商业消费。它更像是所有同门一个共同的家,学生跟老师之间的关系,也不是商业交换的关系,而更像传统上的师徒关系。在【不在别处】,即使不是上课的时间,或是因为种种原因已经不再上课的同门,也都常会过去坐坐。
所以去学琴,也常遇到来串门的人。老师常有好茶招待,我虽然不大懂茶,也往往爱听他们品评一番。学琴练琴之外,坐在飘窗上喝茶、听琴、聊天,从窗户里望出去,看着落日照在筼筜湖上,白鹭在湖面的微光里展翅,那种亲切随意、闲适澹然的氛围,会让你的身心回到此时此地,正是【不在别处】这四字的妙意。
此刻我身在巴黎,【不在别处】是我在厦门最怀念的地方之一。疫情肆虐之中,我也怀念以往春日,大家带上琴茶,一起去山中抚琴赏花的逸兴。这些看似寻常的乐趣,此刻都成了奢侈。但【不在别处】的大门还开着,如果你在厦门,如果你也爱琴、爱茶,爱交几个同道的朋友,不妨来坐坐。
【不在别处】联系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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