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大哥被我骂
1984年，村子里与我同龄的伙伴都去上学了，姐姐这年已到镇中学上初一，且学习成绩名列前茅。我感到了寂寞。我每天满村子疯跑，天黑才回家。我揭开后锅的锅盖，端出自己的花瓷碗，这是娘在上地前给我留的饭。我呼噜噜的吃饭，然后在漆黑的夜里等候爹和娘的归来。
这年秋季，我被爹送进村小学。我坐在大哥和姐姐曾经呆过的土教室里，台上坐的是姓权的老师，脸铁青着，看着让人害怕。大哥说这是教他的老师，是位好老师，只是严厉些。大哥叮嘱我听老师的话，好好学习。
冬月间，一场寒风吹了一晚上，第二天雪花便把刘家沟装扮成白色世界。我背着娘缝制的花书包，踩着一寸多厚的雪，听着“咯吱咯吱”雪的歌声，不由得也唱起了歌。“咕咚”一声，我摔了个四仰八叉。后边走来的两个女生哈哈大笑起来，他俩说把黑狗摔了，看看狗腿、狗蹄子摔疼没。我听到他们的嘲笑，干脆不爬起来，坐在雪路上嚎哭起来。哭完，我才站起来，朝学校走去。
我的同桌，“猪尾巴”已经在哇哇的读书了。我轻轻地，让屁股挨在长条板凳上，感觉屁股还有些痛。身后的凉风，让我打了个冷战，这是哪个窗户的塑料纸没有蒙好，那一块冒的风呢？啊，我忘了告诉读者，我坐的这间教师是一年级和三年级混合班，也称作复式教学。在那个缺教室又缺教师的年代，这是一个高效的教学方式。
权老师左手拿着教本，右手握着旱烟锅子，迈着方步进来了，他照例是来给我们辅导早读的。权老师已经给三年级同学领读完课文，他现在要给我们一年级听写生字。突然，权老师叫我上台听写。我头猛地发热，老师念了十个生字，我只写出了三个。我的脑袋被什么敲击了两下，顿时觉得疼痛难忍。我想骂日他娘，但猛然想起娘对大哥的教导，我就深深的低下头，表示自己的笨拙。我回到座位上，才看清权老师是拿他那根旱烟锅子，敲击我的头。后来，三年级的学哥学姐告诉我，他们都领教过权老师旱烟锅子的威力。
那一天的摔跤和挨打，我下定决心不上学了，我好像觉得自己不是学习的料。大哥回家劝我，我沉默以示无效。大哥临走，只给撂下一句话：“你会后悔的，等着受恓惶吧。”我向大哥翻着白眼，就是不听他的话。爹和娘没怎么劝我，因为他们很忙，他们得多开荒地，多打粮，多卖钱，用钱供大哥和姐姐上学。
时间恍惚的很快，转眼到了来年的春天。同学们都去上学，我还是赖着不去。自从我姐住校后，我家的四头牛就没有人放了，我爹正为此发愁呢。在一个夜晚的煤油灯下，爹爹和我谈话。他问我是上学还是放牛。这是个简单的选择题吗，我一口回答，说自己放牛呀。于是我成了刘家沟一个放牛郎，每天回家还拾一捆柴背着，村上的人见了竖起大拇指，说我是过日子的好娃娃。我听了心里美滋滋的。
端午节来了，我带着娘绣的香包，每天和牛在山上游荡着。牛悠闲地吃草，我时而躺在草地上看天上跑步的白云，时而站在小山包上，唱自编的信天游，那声音可以响彻刘家沟。直到过完暑假，这段日子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有天晚上，大哥问我，你在山头上吼叫啥哩，你那南瓜似的嗓音难听死了。我颇受打击，对大哥说了一句狠话：“日他妈，我要你管，我爱咋吼就咋吼！”我撂下这句话，就走出我家院门，站在大槐树下，眼泪流出来。我没有意识到自己骂了大哥。我只想到一家人累死累活的，供大哥上学。也从这天起，我再也不唱歌了，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勇气在公众面前唱歌。因为大哥那句“难听死了”，把我唱歌的梦想掐灭了。但是，事实证明，大哥对我评价是中肯的，只不过太伤我的自尊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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