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最大的心愿就是恰逢红白喜事或过年走亲戚,大人们能带着我们去吃席,姑妈家是我们最喜欢的地方。
姑妈比父亲年长,跟父亲神形极似,精瘦,干净。性情也一样,良善少语,本分得像地里的庄稼,永远遵照着时令节气出没在地头田间,向黄土讨要生活。
七十年代末姑妈家所在村庄比我们老家要稍微宽裕些,因为父亲遇到揭不开锅盖的时候会挑着担子去姑妈家借半挑子谷子回来,救急。
那时候仅靠从地里刨食的农家,生活都非常艰苦。姑妈家也不容易,两儿两女,大表哥下面的三个弟妹岁数都小。
最要命的,大表哥是个残疾。姑妈家里的劳动力完全不够。
当时我还小,哪懂得大人们的艰辛劳苦,只知道姑妈家就是自己的乐园。在那里,我人生第一次吃到了花生、甘蔗、糍粑,第一次见到比自己胳膊还粗的长萝卜,切开过比自己肚皮还圆滚的大冬瓜,第一次遇到了钢笔……
还有大表哥,他简直就是个奇迹。
因为出生不久发高烧留下后遗症,表哥两条腿直接瘫痪。我见到表哥时他大概十六七岁,行动全靠双拐。一条腿着地拖着,一条腿萎缩得像秋天枯藤上的干丝瓜,吊着。
他外号“老爷”,估计从小要人伺候的原因吧。但长大后的他,完完全全配得上这个称号了,他是村里面的老大。
作为孩子王,所有小孩子能干不能干的事,他都会。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没有别人欺负他的时候。
他性格刚烈,嗓门大得像喇叭,我没见过他打架,但我知道村里无人敢惹他。跟在他后面,没有孩子敢正眼瞧个不是。
对我来说,大表哥特别有意思、能干。他能带着我们上天入地,尽搞些好玩的:他能用不同的方法钓到乌龟、财鱼和黄鳝。他带我们找兔子窝,在一个地方点火熏烟,在另一个地方用网兜活捉。
他下河摸的鱼比成年人都多,过年置办腌鱼都不用大人们操心;家里的木工,电工(修收音机)都是他的事。
我常常想不明白,他就凭一双手,是如何能学会那么多东西?
他从来比任何人都自信。一个双腿不能行走的人,完胜了很多四肢健全的同龄人。
直到现在,他的经历对我来说都很励志,他应该是我认识最早的尼克·胡哲。
人只有两件事是相同的:不可选择地降生,没有条件地死去。除此之外没有一个人的生命跟他人雷同,更甚者,众人皆醉你独醒,众人皆顺你独衰。
当我们遇到不公、坎坷或磨难,常常会问老天爷:为什么会对我这样?
老天爷对我不公,成了很多人走不出困境的魔咒。
试想,老天爷为什么会对你如此狠心?不正说明你就是“天选之人”吗?至少说明老天爷还没有把你忘记。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
在以体力论高下的农村,别说双腿残疾,就是个子矮小一点,都会抬不起头来。而表哥,永远在行动,探索一切可能,探索一切能够驾驭自我的可能。
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挑战,唯独不要质疑你自己。想想同样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比我们条件更加艰苦的前行人都在努力,我们为什么要轻易放弃?
表哥后来学习裁缝,仅靠一条不太有力的腿就能将缝纫机踩得随心所欲,他裁剪的服装慢慢地远近闻名,他也慢慢地开始招收学徒。
在80年代初,成家后的他把家搬到镇上去,生意也做大了一些。在镇上还没有出现私人机械动力车辆时,他已经开上带蓬的三轮摩托车(我们本地叫麻木,就是后来的士的前身)作为代步工具了。
越是遇到低俗,越是要相信老天爷给你的不仅仅只有苦难和厄运,还有独一无二的你。告诉自己:老天爷永远不会遇到第二个我。
没有什么鸡汤不鸡汤,人在走向未来终点的路上,要把信念活出来,要把信仰擦拭明亮,这样,我们不就一路光明敞亮吗?
心中有光,就没有越走越黑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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