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黄胜利
四点的夜色还没被拽醒
他们已把自己摊成工地的一部分
古铜色脊背是被太阳反复锻打的铁皮
汗珠坠在睫毛上时
整个城市都在晃
脚手架在掌心磨出茧子的纹路
像老家地头龟裂的田垄
他们把水泥浆抹得比生活更平整
每道墙缝里都嵌着
母亲咳嗽时按住胸口的弧度
妻子数着零钱时抿紧的嘴角
孩子在电话里喊"爸爸"的尾音
暑气钻进安全帽的正午
他们是被晒化的沥青
黏在滚烫的钢筋上
皮肤正在蜕皮
露出新的疼
——那是房贷催款单的颜色
是老人病历本上潦草的字迹
是孩子成绩单背面的补习班广告
冬霜在工靴底结出冰碴时
他们呵出的白气
转眼就被风撕成碎片
冻裂的手指攥着钢管
像攥着根救命的稻草
苦水在胃里熬成膏药
贴在每个起不来的清晨
不必倾诉 喉咙早被日子堵成烟囱
不能倒下 骨骼是家里唯一的承重墙
他们把星星碾进汗水里
把月亮拌进混凝土
年复一年 汗在地基里长成盐柱
支撑着城市的虚胖
没人问过他们疼不疼
只看见高楼在他们肩上结痂
那些沉在汗里的悲欢
最终都成了
某扇亮灯的窗里
被忽略的背景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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