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人有一个艺术的爱好,是可贵的。这足以让人在这寡盐少味的独居生活和这纷杂世俗的人际里觅得一丝自我原寡和宽慰。更何况还能凭这一爱好,换得养活自己的油盐柴米。但快慰之余,总会感到心里横着个什么,隔得我不甚舒服。仔细想来,不是别的,就是吴梅,吴梅就像一把剑,横在我的心头,锋利得很。
说吴梅是一把锋利的剑,好像言过其实,谁又会说那爱的温存是一把冷冰冰的剑呢,而且还说它锋利,好像要割痛人一样。但,吴梅确实是一把锋利的剑,在与她爱的温存中愈享受,她就愈锋利。一旦我在甜蜜的渲染下试图去跨越那婚姻的界限,她就会割我的肉,戳我的心,毫不客气地。我逼急了她的时候,她有说过她这辈子都不会考虑结婚。但她又不否认我们之间的爱情。没有婚姻的前景,这让我时时有一种偷情的羞怯感。被徐老头撞见吴梅坐在我怀里打闹时,我很难堪,但这一定是没有被她发现的,因为她的羞怯倒是为我的难堪打了掩护。
手旁的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亮着李雨轩的名字。我有些不愿意接,我猜想定是方晴与顾远又发生什么事了。对了,自从上次顾远在我这里大叫着离婚甩门而出后,还不知道他们是否真的离婚了,也不知道方晴有没有坚持打掉肚子里的孩子。于是我还是放下了手上的书,接听了李雨轩的电话。
“在干嘛呀,大画家?”
我吃了一惊,一口烟差点没呛到。她这撩拨的口吻与先前她留给我的高冷印象完全不同。
“我……我没做啥。”
“我想请你帮个忙,不知道可以吗?”她并没有停顿留给我空隙,让我回答她可以不可以,“我有一个姐妹儿,刚买了房在装修房子,他想要买几幅画挂在家里,不怕你笑话,她对这方面呢,又没有一点概念,算是附庸风雅吧,嘿嘿。她不知道挂什么类型的好,也不知道要花多少钱,所以我就想起你了……”
她一股脑喋喋喋地说了一长串,我插不上嘴。听她说完,要是请她带她朋友到家里来,就算了,我懒得去精心收拾一番迎客。索性就约了在“访梅轩”见面,画廊里不仅有我的画,也有别的画家的画,可供她们随意挑选。她说她知道那个地儿,她去过。
我到了“访梅轩”, 吴梅把最近的画款转账给了我。有了这笔宽余,于是我打算出去走走,一为写生,二为散心。我邀吴梅同去,她说舍不得把画廊关上几天,我没有强求。
李雨轩走了进来,只她一个人。
吴梅俯身对我说:
“你的粉丝,上次来看你的画,问了老半天,就是不买。”
我才知道她原来早就“盯”上我了。
我和吴梅起身向她走去。
“你看看嘛,看你朋友喜欢什么类型的,这些画都不错。”我指着画廊里的画对她介绍,“你朋友没跟你一起来?”
“哦,她……她有点事,托我来帮她看看。”
“原来你们认识啊。”吴梅笑着对我们说,一脸惊讶的样子。又热情地招呼着李雨轩,“喜欢什么样的嘛,随便看。”
她环顾了画廊一周,独独站在我的几幅画面前看。
吴梅给她泡了杯茶,我们三人在茶几旁坐了下来。
“喜欢哪幅嘛?”吴梅的生意派头十足,开门见山地问到。
李雨轩喝了口茶,有些吞吞吐吐。
“没事儿,这些不合适,再叫他专门给你画。”吴梅笑着亲昵地拍了我一下肩膀。
从李雨轩的表现来看,我自恋地猜测到,她可能并不是诚心来买画的。于是,为了缓解她的尴尬,为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的无礼而提出请她吃饭。吴梅知道了她是我之前跟她说过的那个我得罪了的“相亲对象”。她没有挽留我们在画廊里用餐,不知道是吃醋生气了,还是为了成全我和李雨轩的单独相处。她怎么会吃醋呢,我又胡思乱想了。
我和李雨轩到了附近一家餐厅,面对坐着。
“方晴最近怎么样?”我问她。
她吃惊地停下了擦拭筷子,反问我:
“你不知道?”
我摇摇头,感觉她就要说出一个令我震惊的消息。
“他们离婚了。”
说我感到震惊,是属实的。但我并不是对他们离婚而感到震惊,是因为我竟然不知道而感到震惊。
“哦,看来他们没谈妥……”
李雨轩又低头擦拭着碗筷,说:
“方晴坚持去打了孩子,第二天他们就去办理了离婚。看你的样子也是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吧……”
“嗯,她也没告诉我。”
“顾远也没联系过你?”
“没有……”
……
“你的画还挺贵的……”李雨轩咬着筷子头说到。
我本以为我猜中了李雨轩口中的买画只是约我见面的借口,所以走出画廊后为了给她台阶,体恤地不在画的话题上把她逼进为难的境遇,所以我才没有再提画的事情。结果她竟然提了出来,看来是我想多了。看来在画廊里她所表现出的犹豫,只是因为画价不能接受,又不好意思当着热情的画廊老板和相识的画家讨价还价罢了。
“看你买谁的画了,画廊里别的画家的画,我没办法帮你讲价。要是买我的,我可以直接画了给你,价格好说。”
李雨轩激动起来。
“那好啊,就要你的,大概多少钱啊?”
我问她要多大的,要几幅,要什么题材的。她放下筷子,掏出手机给她的朋友打了电话,把我的问题转述给了她朋友。
她果然是有一个要买画的朋友的,我还以为只是个约我见面的幌子,我转头看见玻璃墙上自己的影子,确实是太久没照镜子,把自己想象的太有魅力了……我的耳根有些发烫,还好我散着头发,她看不见。
她放下电话。
“就画廊里挂的那种类型的吧,其实我那朋友也不是很懂,她挂在客厅和书房的。”
“哦,那好说。客厅就挂横幅吧,书房挂立轴就行……”
“那大概要多少钱呀?”
“画廊你去过了,也知道价格,既然是你的朋友,那就打五折吧,到时候再饶两个镜框,挂廊上挺好。”
“哎呀,那真是谢谢你了。”李雨轩有些激动。看得出来她对我开的价还是很满意的。不满意也没办法了,降画价这种事本来就是以画画为生的人的大忌,我能对她如此,完全是出于我们仅见过几面的交情,我真是心软。
“你朋友什么时候要啊?”
“她房子已经装修好了,随时都可以,不过可以不用着急,你已经帮了大忙了,不想让你为这事儿再操心。”李雨轩体恤地说着。
“想快也没办法,我这几天打算要出去一趟,大概半个月吧,等我回来了再给她准备吧,弄好后,我联系你。”
“哦,要出远门啊?”
“不,就出城走走。”
“写生?”
“是的。”
“好羡慕……”李雨轩思忖了一会儿说,“我正好也在休高温假,正愁没地儿去,方便带上我吗?”
她有些诚恳,我心里有些欢快。在外写生,美人在侧,这是那些知名画家的标配,没想到我这次也能有幸享受到这个待遇。
我答应了她,又跟她说了日程安排,她都统统表示接受。
跟李雨轩分手后,我辗转又回到了画廊。
“你早说是你情人呀,我还跟她介绍你的画,你说傻不傻……”吴梅见我进门,阴阳怪气地说到。
我在躺椅上坐下,讪笑着说:
“吃醋了吧?”
“吃醋?”吴梅把茶杯磕在我面前,“我吃哪门子醋?”
“哦,是吧,”我喝了一口茶,“这茶够酸的。”
“你爱喝不喝,少他妈的阴阳怪气的。”吴梅把脸转到了一边。
“哟,哟,哟……我阴阳怪气?不知道谁才是阴阳怪气。”
“不爱喝我的茶,怎么不去去你情人那儿去喝呀?”
“我说,”我掰着她肩膀,试图跟他面对着面,未遂,“你这发的是哪门子火?你不就是我的情人嘛,不在你这儿喝,在哪儿喝?”
吴梅低头掩口一笑,转过身来。
“谁是你情人,别瞎说。”
在我为吴梅的醋意感到高兴时,我也对她突如其来的改变感到莫名其妙。她一直以来对我结识新的女人是表示赞成的,因为她并没有打算过要跟我结婚过日子。但也许当她真正的看到另一个女人在我身边时,就显得“口是心非”了吧,她是爱我的。
晚上,我拖沓着不愿意离开,在画桌上消磨着时间。吴梅抽了几支烟后,忍不住打了几个哈欠。
“你先去睡吧。”
吴梅双手撑着大腿从椅子上疲惫地站起来揉了揉眼睛,说:
“那你待会儿回去,记得把门帮我关严实了。”
我苦笑了一番,赶在她上楼睡觉前离开了画廊。
时至深夜,这街道经过了白日的曝晒,散发出阵阵燠热,致使这周遭的空气丝毫没有要凉下来的意思。吴梅的反复无常却好像把我打进了冰窟,心底一阵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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