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127期“陌”专题活动。】
晚饭过后，天色渐暗，西方的云霞由金黄转为暗红，像是被火烤过一般。
这景象我见过无数次，却从未厌倦。干脆登上自行车，随着思绪骑行了出去。
出了城区，郊外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看到有一株老柳树，树干粗粝，枝条却柔软，在晚风中轻轻摆动。树下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正在抽着旱烟。烟味很冲，老远就闻到了，宠得我只想咳嗽。
我想绕道而行时，却被这一老者叫住了："从哪里来？"
他问，声音沙哑。，瞬间让我想到了老父亲。我回答："从城里来。"
"城里好啊，"他吐出一口烟，"热闹得很。"
我不知如何接话，只好笑笑。他也不再言语，只是默默地抽烟。
我们就这样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在春日的黄昏里相对无言。他的脸上皱纹纵横，像是被岁月犁过的田地。
我想，他年轻时必定也是个精壮的农夫，如今却只剩下这副佝偻的身躯了。老父亲曾经是精壮的军人，到生命的最后，却是枯瘦如柴。
"您高寿？"我想到了老父亲，才开口发问，与他攀谈。
"七十有三了，"他磕了磕烟袋，"活够了。"
这话听得我心头一紧。
活够了——多么简单又多么沉重的一句话。这位老人已经活了七十三个春秋，却说"活够了"。不知他是真的满足了，还是已经疲惫到不愿再活下去了。
想到老父亲，活到七十九岁，还在种着庄稼，还有一身蛮力，但是却被食道癌打败，愣生生在生命最后的几个月里，滴水未进，处于饿死的状态！
“儿女们大了，都很能干，也都很孝顺，可不能想着活够了呀！”我留下一句话，告别了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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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的黄昏，天色还亮，我继续前行，到了一处广阔的田野，我索性扔了车子，一个人踽踽独行于田间小路上。
这样的小路，古时叫陌。所谓陌，就是田间的地界，不是大路，也不是小路，不过是农人踏出的一条土埂罢了。
放眼观看，两旁的麦苗已经葳蕤，在晚风中微微摇曳，仿佛无数细小的手臂向我招摇。我向来是不善与植物交谈的，此刻却也不免驻足，与这些绿色的生灵对望片刻。
抬头，不远处，有三两妇人出现，她们提着塑料袋子，一边走一边开心地笑着，声音在暮色中传得很远。
我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但那种朴实的快乐，却是隔着老远也能感受到的。
她们从我身边经过时，略略点头，我笑着开口：“你们袋子里提的，是荠荠菜吧！这阵子最好吃！”
听我的话，两妇人笑笑：“呀，城里人也知道呀！”
我笑笑，有些羞赧，不敢回话。
因为上个周末，还掏钱买了荠荠菜回家包饺子吃呢！
两妇人走过后，我继续前行。
忽然，看到一只野兔从麦田中窜出，在我面前愣了一瞬，便又惊慌地逃走了。
我也被这小小的生灵吓了一跳，心脏怦怦直跳。想来那野兔亦是如此，我们两个素不相识的生物，在这春日的黄昏里，互相惊扰了一番，又各自走开了。人与兽之间，原不过是一场场无谓的惊吓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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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陌生的田埂走，走着走着，发现尽头是一条小河，河水在暮色中泛着微光。
我蹲下身来，掬一捧水洗手。水很凉，刺激得我打了个哆嗦。
低头看着，河水很清澈，家乡的黑河水早就干涸了，承载着父亲带给我很多快乐的黑河干了，如今看到这水，又一次想到父亲了。
想想时间，快清明了啊！父亲，我该去坟头去祭拜了啊！
想着父亲，眼睛湿了，揉了揉，站起身来，发现自己在夕阳西下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斜斜地投在麦田里。
想到小时候，和父亲一起走，总是跟在父亲身后，一路踩着父亲的影子回家，哪一脚踩不到了，还会惊讶得大叫，要父亲走慢些，步子不要那么大，要不我踩不到了。
父亲呵呵笑着答应，脚步真的放慢了很多，回到家，父亲悠哉悠哉做晚饭，而我累得坐那里摊成泥，一身汗水，起都起不来。
想着这些，眼泪又来了，父亲，父亲，你何时入到我的梦里，让我再跟着你回一趟家，出一身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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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接近黑了。
四下环视，远处的村庄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
我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常在这样的黄昏唤我回家吃饭。
那时的我，总觉得黄昏是神秘的，充满了无限可能。
如今成人，黄昏却只意味着一天的结束，意味着又要回到自己一个人的小屋，面对四壁的孤寂。
回到大路上，推上车子，换一条路骑回去。
返回的这条路，比来时的那条路要宽些，两旁种着杨树。晚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窃窃私语。
一边走着，一边感慨，这些树或许比人更懂得生活——它们扎根一处，不争不抢，只是静静地生长，看云卷云舒，观四季轮回。
进城区的大路了，我回头又望了一眼那片麦田。
暮色中，麦浪已经看不分明了，只有一片模糊的暗影。
几个时辰前，我还觉得这春日的黄昏多么美丽，如今却只感到一阵无名的惆怅。也许美的东西总是短暂的，就像这黄昏，就像人的青春。
我加快了脚蹬车子的速度，挤进了城区内的人流之中。
城中灯火越来越通明，与城外判若两个世界。
街边的火锅烤串正在摆起来，酒馆里也开始热闹起来。几个醉酒的汉子勾肩搭背地走过，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我推着车子站在回到蜗居的街口，一时不知该往何处去。
春日的黄昏，在郊外的陌上散步，不过是忙碌工作之余，一场小小的逃亡，让燥乱的心有一个安稳的皈依处罢了。
另外，清明即将到来，去父亲坟头坐坐，和父亲小酌几杯也是明日里必须要做的事情一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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