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罪,在冷漠的家里。
(一)
维娜衣衫凌乱地跌坐在地上,怀里紧紧抱着儿子的衣服,她抬起头一脸呆滞地看看满脸怒气,正对着她挥舞着拳头的丈夫,和站在她的旁边,不停辱骂她的公公婆婆,突然咧开嘴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她眼里的泪水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笑了一会,她低头看了看儿子的衣服,然后把脸紧紧贴在衣服上,对着丈夫他们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摇摇头,小声地说:“别吵,磊磊睡了。”
丈夫一脚狠狠踹在了维娜的身上,“你个贱人,我是造了什么孽了,竟然娶了你这么个贱女人。”
维娜被丈夫踢出去好远,头重重地磕在地上,额头瞬间红了一大片,儿子的衣服也掉在了地上,她却好似感觉不到疼痛,赶紧爬起来,把儿子的衣服又紧紧抱在怀里,“磊磊,别怕,不疼了,不疼了,妈妈给你吹吹。”
“你这贱女人,你在这装什么装?抱着个衣服装精神病,也亏你想得出来。”婆婆没好气地指着维娜骂道。
“妈妈,你不要这样,弟弟都死了,他死了,你不要这样,你这样,我好害怕!”八岁的女儿玲玲跑到维娜的身边,紧紧抓着她的胳膊,满眼含泪地看着她。
“你别瞎说。”维娜背过身子,眼神闪躲,不敢去看玲玲,“你弟弟好着呢,谁说他死了?他没死,对,他没死!”
“我看着她就烦,别让她脏了我们家的地方,把她扔出去。”公公冷哼道,说着就要上手过来拉维娜。
“爷爷,求求你了,你不要赶走妈妈,姥姥姥爷早就不在了,她现在这样,你把她赶出去,她可怎么活啊?”玲玲抱着爷爷的大腿,抬头大声祈求着。
“我孙子都没了,还管她活不活的。”爷爷抬腿把玲玲毫不犹豫地甩了出去,狠狠瞪了玲玲一眼,“你要是可怜她,你也可以跟她一起走,都是丧门星!”
“不准你打我女儿!”维娜看到玲玲被甩了出去,突然发了疯一样,扔掉了怀里的衣服,爬了起来,和公公撕打在了一起。
“疯了疯了,哎哟,我的天呐,我可怎么活呀,快快,把这个疯子扔出去,我一刻也不想再看到她了。”婆婆拍着大腿,嚎叫起来。
“打不改的东西,竟然还敢动手打人。”丈夫一拳打在了维娜的脸上,维娜顿时一阵头晕目眩,嘴角流下血来。公公趁机摆脱了维娜的纠缠,腾出手来,也狠狠捶在了维娜的肚子上。维娜痛苦地蜷缩在地上。
丈夫又抬起脚来,踹向了维娜的肚子,玲玲见状,赶紧飞扑上去,挡在了维娜的面前。丈夫停下了下来,“玲玲,你快给我让开,我还念在你是我女儿的份上,我不打你,可你要是再护着这个贱人,你可就别怪爸爸手下不留情了。”
“爸爸,不要再打了,我走,我带着妈妈走。”玲玲跪在地上,对着爸爸狠狠磕了一个响头,然后扶起了蜷缩在地上的维娜,“妈妈,我们走!”
玲玲幼小的身躯,吃力地扶着维娜,缓慢地朝着门口走去,维娜突然回头,看着地上儿子的衣服,又跑了回来,把儿子的衣服又紧紧抱在了怀里,嘴里痴痴地叫着,“磊磊,磊磊!”
玲玲看着维娜,用衣袖狠狠擦了擦眼泪,“嗯,是磊磊,是弟弟,妈妈,我们也带着他一起走。”
维娜咧开嘴笑着点了点头,“嗯,嗯,一起走,一起走!”
玲玲又扶着维娜朝门口走去,这次谁都没有再回头,就在两人就要消失在门口的时候。丈夫握紧着拳头,冷冷地说道,“玲玲,你可想清楚了,不是我们抛弃的你,是你自己要跟着一个疯子走,你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
玲玲闻言顿了一下,然后毅然决然地扶着维娜离开了。
(二)
玲玲扶着维娜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哪里才是尽头。
玲玲看着时而傻笑,时而又大哭的妈妈,心酸不已。玲玲很自责,认为妈妈弄成今天这样,都是自己造成的,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妈妈应该还好好地待在那个家里,尽管那个家不温暖,至少是个避风的地方。现在倒好,两个人就像是落魄狗一样被赶出了家门,无处可去,可怜得是妈妈此时还神志不清。
天渐渐黑了,天上还下起了小雨,玲玲用一只手挡着雨,另一只手扶着维娜快速走进了不远处的一个潮湿肮脏的桥洞里。玲玲在桥洞里找了一个相对干净一点的角落,用袖子擦了擦地面,然后扶着维娜坐了下来。维娜依然紧紧抱着衣服,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时哭时笑着。
玲玲揉了揉自己早已饿得“咕咕”叫的肚子,舔了舔嘴唇,想象着在梦里见到过的美味,馋得流下了口水。
玲玲看着外面漆黑的天空,听着洞外滴滴答答的落水声,想着没有未来的明天,再也忍不住落下了泪来。
她的抽泣声,惊到了一旁正在对着衣服唱摇篮曲的维娜,维娜有了一瞬间愣神,她轻轻伸出手摸了摸玲玲脸上的泪水,心疼地说道:“玲玲,玲玲,我的好玲玲,你怎么又哭了,你是不是又被他们欺负了?”
听到维娜的关怀的话语,玲玲更加难受了起来,妈妈即使是疯了,心里却依然记挂着她这个女儿,她忍不住扑到维娜的怀里,放声大哭了起来,“妈妈,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妈妈,求求你,你快点好起来吧,我真的很害怕。”
维娜颤抖着一只手轻轻抚摸着玲玲的后背,一脸迷茫又痛心地低低呢喃着,“怎么办呢,怎么办呢,我的玲玲总是被欺负,怎么办呢?”
维娜看向手中儿子的衣服,眼神飘了飘,把衣服放在嘴边亲了亲,然后瞪大双眼,露出了凶狠的表情,狠狠把衣服扔了出去,随即一脸惊恐地看着衣服,颤抖着摇摇头,“没了,没了,玲玲再也不会被欺负了,没了,没了……”
玲玲知道维娜肯定又发病了,她赶紧从维娜的怀里爬了起来,紧紧握着维娜的手,希望能抚平维娜内心的伤,“妈妈,你冷静一下,这都是假的,你不要怕。”
“没了,没了……”维娜仿佛没有听到玲玲的话一样,依然一脸惊恐地喃喃着,突然她痛苦地张大嘴巴,双唇颤抖,浑身抽搐起来,然后“啊!”的一声发出了凄厉地惨叫。
“妈妈,妈妈,你别吓我,没事了,你冷静一下。”玲玲大哭着抓着维娜的手。
维娜发了疯一般推开了玲玲,扑到了衣服旁边,把衣服小心翼翼地抱在了怀中,把脸紧紧贴在衣服上,“磊磊,磊磊,不怕,磊磊不疼,妈妈呼呼!”
玲玲早已泣不成声,她捂着嘴巴瘫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心痛得无法呼吸。
第二天天大亮,估计着别人都起来忙活的时候,玲玲就准备出去找着吃的了。把维娜一个人放在桥洞里,玲玲很不放心,她怕她不在的时候,维娜一个人疯跑出去,走丢了。可是不出去,两个人只能饿死在里面。
玲玲想了又想,最后想到了一个办法,她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用力撕成了一段段的布条,她把布条连接在一起,接成了一根长长的绳子,一边系在自己身上,一边系在维娜的身上,这样她外出找吃的时候,就不至于一个不留神把维娜弄丢了。
而玲玲身上就只剩下了一件单薄的上衣,和一条单薄的裤子,在这晚秋的早上,身上冷得起了一层鸡皮,她搓了搓冻得有些发麻的手臂,带着维娜离开了桥洞。
外面雨已经停了,路上有很多积水,玲玲在前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时不时回头,提醒一下维娜小心一点,即使她知道维娜此时可能听不懂这些。
玲玲带着维娜来到了一个早餐店前,眼巴巴地看着那些冒着热气的粥和包子,馋得直咽口水,她摸着自己空空的口袋,许久都没有勇气上前去讨要。
维娜歪着脑袋看看玲玲,又看看她一直盯着的包子,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突然大步跑了过去,玲玲冷不丁被维娜一带,差点摔倒,维娜跑到包子店前,抓了两个包子,然后一脸笑嘻嘻地看着玲玲,“吃,吃,玲玲吃!”
“你这人是怎么回事啊?还没给钱呢!”店主是一个微胖一点的中年女人,她大叫着跑了出来,想要阻止维娜。可是当她看清楚维娜身后,穿着单薄衣服,瑟瑟发抖的玲玲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阿姨,对不起,我妈妈有点神志不清了,你不要怪她。”玲玲赶紧给女人道着歉,从维娜的手里接过了包子,双手捧着递到了女人的面前,“对不起,还给你,还请你原谅我妈妈。”
维娜看到玲玲把包子递到了女人的面前,又赶紧一把抢了过来,捂在怀里,“玲玲的,玲玲的,你们坏,你们虐待她,就连个包子都不给她吃,你们太坏了。”维娜说着,眼泪大颗大颗地流了下来。然后她把玲玲拉到一边,把包子往她的嘴里塞去,“玲玲不要怕,你吃,你吃,他们要打就打我,我不怕!”
“妈妈,她不是我奶奶,她是卖包子的阿姨,我们没有钱,不该直接去拿人家的包子。”玲玲心酸地说道。她知道维娜肯定又犯糊涂了。
“什么跟什么啊,你们拿我的包子,还说我虐待你们,算了算了,算我倒霉,大早上的开门不吉,包子就算我送你们了,你们赶紧走,别影响我做生意。”女人无奈地皱着眉头,叹口气,摆着手,想要赶紧把两人赶走。
玲玲一脸抱歉地看着女人,“对不起,对不起,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玲玲带着维娜远离了早餐店,维娜傻呵呵地笑着,往玲玲的嘴里塞着包子,“吃,吃!玲玲不怕,吃!”
玲玲接过包子,把包子掰下来一块,递到维娜的嘴里,“妈妈,你也吃。”
维娜含笑吃了下去,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看向自己怀里,一脸惊恐,“磊磊,磊磊,我的磊磊呢?”她使劲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大声尖叫着,“啊,啊!”然后一把抓住玲玲的胳膊,“玲玲,玲玲,你弟弟呢?你弟弟呢?”
维娜满脸恐惧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血,血……”她拼命摇着头,“我没有,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维娜的一声声尖叫,引得过路的人都纷纷侧目,一个个停了下来,把玲玲和维娜围在中间,窃窃私语,还有的人拿出手机开始对着两个拍照、录像。
玲玲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她看着这么多人,有点不知所措。她把头低了下来,拉着维娜,想赶紧逃离这里。
可是维娜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此刻她已完全处于疯癫的状态,她不停地抓着头发,尖叫着,“不是我……不是我……”
“妈妈,不是你,不是你,你别害怕,我们先离开这!”玲玲吓得带着哭腔说道。
有一种罪,在喷子的嘴里
“哎?这不是杀了自己孩子,还无罪释放的那个女人吗?”突然人群中有人大叫了一声,“这么狠毒,这是报应吧?”
“什么?杀了自己孩子?虎毒还不食子呢,她怎么下得了手的?”又有一人惊叹道。
“听说那孩子才几个月大,被生生摔死了。”
“这么狠,这种女人应该被千刀万剐,怎么给放了呢?”
“说是得了严重的抑郁症了,属于无意识行为,然后就没判罪。”
“哎呀,现在的人啊,一杀了人,就说自己是抑郁症啊,神经病啊,好逃脱罪责。”
“就是,就是!”
“看她这样子,一看就不是抑郁症,怎么看都是在装疯卖傻。”
“对对,那孩子是谁啊?穿这么单薄,她自己倒是穿得挺厚啊,我看她啊,八成是装的。”
一声声讨论的声音,深深刺激着玲玲的耳膜,玲玲浑身颤抖着,心底突然升起一股怒气,妈妈为她承受了这么多,可是外面的人一个个的什么都不知道,就在那各种猜测,对妈妈太不公平了。
“你们太过分了,我妈妈这个样子已经很可怜了,你们为什么还要这么说?我妈妈不是装的,她就是生病了,我弟弟也不是她杀的,是意外,是意外,你们懂不懂?”玲玲对着围观的人,歇斯底里地叫着。
“连她自己都承认了,还意外呢,说出去谁信呢?”
“就是,就是,她的婆家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怎么会把这种女人娶进门?”
围观的人,并没有因为玲玲崩溃的叫声,而停止议论,大家依然在那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玲玲感到深深的无力,她只能愤怒地瞪着那些依然在拍照、录像、不停说着风凉话的人们,小拳头暗暗捏紧,恨不得上去撕了他们的嘴。
围观的人看到玲玲那凶狠的眼神,一个个都悻悻地闭了嘴,不屑地发出了“嗤”地一声,这才心满意足地散去了。
玲玲无助地蹲在地上痛哭了起来,维娜听到玲玲的哭声,慢慢回过了神来,她伸出手心疼地抚摸着玲玲的头,嘴里痴痴地叫着,“玲玲,玲玲。”
玲玲抬起泪眼,看着妈妈那憔悴不堪的容颜,想着以前发生的种种事情,满腹的心酸和委屈。
她不明白,明明一直受罪的都是妈妈,为什么她现在却成了别人眼中的罪人?为什么爸爸,爷爷和奶奶却成了人们嘴里的可怜人?这个世界是怎么了?为什么有那么多人看事情都只看表面,从来不能设身处地地站在别人的角度考虑事情?他们只相信是妈妈杀了自己的孩子,却从没有想过,失去孩子的妈妈,是有多么的痛苦。如果他们曾经经历过自己和妈妈经历过的事情,真的还能这么淡定地说,妈妈是为了逃脱罪责在装疯卖傻吗?
(三)
有一种罪叫做弱者。
自玲玲记事起,她就知道,爷爷奶奶不喜欢她,爸爸不待见她。每当她想去亲近他们,看见的永远是一张张冰冷没有笑意的脸。甚至有时候,她什么也没做,就被他们揪起来狠狠骂一顿,她最常听到的一句话就是,“滚滚滚,别在这碍眼,看见你我就生气。”久而久之,玲玲对他们从心底里产生了畏惧,她渐渐疏离他们,不再去想着为什么。
家里唯一对玲玲好的就是她的妈妈维娜。妈妈总是心疼地抱着她,泪流满面,不停说着对不起。
玲玲似乎很少在妈妈的脸上看到笑容,她时常一个人坐在窗前,静静地发着呆。直到在奶奶的辱骂声中,她才回过神来,然后面无表情地做着家务。
妈妈平日里很少说话,在玲玲的记忆中,妈妈说最多话的时候,就是为了她跟爷爷奶奶吵架的时候,妈妈总是歇斯底里,看起来非常崩溃。
再大一点的时候,玲玲终于明白了爷爷奶奶为什么这么对待自己和妈妈,那是一种骨子里的重男轻女,所以她在这个家里便没有了地位,甚至连呼吸都是一种错。而妈妈也因此成了罪魁祸首,不受人待见。
玲玲有时候也问过妈妈,“为什么不带着我离开这个家?”
妈妈总是望着天上,默默地流着眼泪。她说,她从小就是个孤儿,父母过早得离世,让她尝尽了人情冷暖,她知道那是一种怎样凄凉的滋味。她不忍心玲玲再经历一遍这些苦楚。现在这个家虽然不温暖,充满了冷漠,充满了争吵,可至少是一个完整的家。
爷爷奶奶总是骂妈妈是不下蛋的母鸡,无法给他们生一个孙子。从他们的争吵声中,玲玲了解到是妈妈坐月子的时候,被他们逼着洗衣做饭落下了病根,导致再孕困难。可他们完全不管这些,骂急眼的时候,还会上手在妈妈的身上打几下。
每当这时,玲玲都会护在妈妈的身边,可是无济于事,他们并没有因为玲玲的加入,而有任何的收敛,反而把玲玲一起骂在内。
妈妈的精神越来越不好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有些胡言乱语,经常做出一些奇怪的举动。玲玲觉得妈妈生病了,她祈求爸爸、爷爷、奶奶对妈妈好一点,可是没有一个人把这当回事。
玲玲七岁的时候,妈妈终于又怀孕了,后来弟弟磊磊也平安降生了。玲玲以为,他们总算会对她们好一点了。然而没有想到的是,他们不但没有因此对她们好,反而更加变本加厉。磊磊刚生下来,他们就把他从妈妈怀里抢走了,因为他们说,妈妈精神不正常了,让她管,他们不放心。
妈妈几次吵闹,想要抱抱孩子,可是他们却始终都没有心软。
玲玲几次靠近弟弟,只要弟弟一哭,他们就会把她拉出去狠狠骂一顿,甚至罚她一天都不能吃饭。
平日里吃饭,也只能吃清水白饭。因为他们说,女孩大了早晚都是要嫁人的,迟早都是人家的人,对她再好也没有用。他们要把钱都花在他们的宝贝孙子身上,一分都不能浪费。
看着受尽委屈的玲玲,妈妈彻底垮了。有一次她趁着家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抱走了磊磊,爬到屋顶,跳了下去。磊磊被摔死了,而妈妈却被挂在半空的棚子上活下来了。
痛失爱孙的爷爷奶奶很快报了警,扬言要让妈妈偿命。可是一张精神鉴定书未能让他们如愿。而妈妈也因为接受不了自己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孩子,彻底疯了。
(四)
玲玲就和维娜流浪在街头,白天玲玲就带着维娜在垃圾堆里捡瓶子卖钱,晚上,她们就住在又潮又湿的桥洞。
就这样过了两年,两个人的身上、脸上又臭又脏,路人都对她们避之不及。她们的头发一卷一卷地挂在脸上,遮住了大半容颜,让人看不清相貌,渐渐得再也没有人对她们指指点点。
玲玲反而觉得这样挺好的,至少她再也听不到有人对妈妈的指责,说她罪有应得。
而维娜越发地疯癫了,她时常失控。有几次半夜玲玲睁开眼时,都不见了她的身影。玲玲一次次把她找回来,身心疲惫。
终于有一次维娜又跑出去,玲玲再找到她的时候,维娜已经成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黑夜中她突然跑到了马路上,随着一声巨响,一声尖叫,结束了她悲剧的一生。
玲玲趴在维娜的身上痛哭,她不明白,为什么简简单单地活着都这么难。她不明白她们究竟做错了什么,要遭受这么多磨难。
撞维娜的司机是一位中年女人,她蹲在玲玲的身边不停说着对不起。尽管警察根据监控知道责任不在她,可她依然心怀愧疚,看到玲玲时,她更加难受。
玲玲抬起泪眼看了看她,抽泣着摇了摇头,“不怪你,要怪就怪我们命不好。”
女人很好奇,她们为什么会流落街头。
玲玲就把她们所有的遭遇都告诉了女人,玲玲发泄着自己的怒火,控诉着所有的不公,说出了一直以来压抑在心底的怨恨。她恨自己为什么生来是个女孩,受尽了家里人的白眼,连累妈妈受了这么多的苦。
女人很是同情玲玲,她帮着玲玲安葬了维娜,并把玲玲带回了自己的家。她为玲玲梳洗打扮,玲玲总算有了点小孩的模样。
女人心疼地抚摸着玲玲的头,给玲玲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原来女人也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她也同样不受家里人待见,所以她很小的时候就发誓,长大了一定要出人头地,她要让所有瞧不起她的人看看, 她并不比男孩差。
现在她成功了,她拥有了弟弟们所羡慕的一切,使得家里人再不敢轻视她。
女人告诉玲玲,“有些人骨子里的思想,我们没办法改变,我们唯一能改变的就只有我们自己。只要我们自己强大了,我们才能有能力保护自己和保护我们想保护的人。你现在所遭受的一切,都只因为你和你妈妈是弱者,是他们眼里随时可以欺负的对象。”
“现在,你告诉我,你想要为你的妈妈讨回一个公道吗?你想让人信服你说得话吗?你想让你的家人后悔吗?那么从现在开始努力吧,等你站在至高点,就再也没有人敢轻视你。只要你肯努力,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玲玲狠狠点了一下头,仿佛在女人的身上看到了希望。
……
多年以后,玲玲学成归来,站在曾经那个充满痛苦的家门前,看着爷爷奶奶佝偻的身影,看着爸爸憔悴的面庞和满头的白发,看着骑在爸爸的身上一脸得意挥舞着鞭子的同父异母的弟弟,自信的脸上,留下一抹复杂的目光。
想要摆脱苦难,只能自强。
(网图,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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