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草池塘处处蛙

文/十七

“你为什么想报我们学校？”

李老师鼻子上架着的银框金属眼镜在太阳照耀下闪着光，倒映在那个孩子的眼睛里，熠熠生辉的样子。

李老师突然想起，十年前，他也问过同样的问题，对面的是个稚气未脱、皮肤黝黑的小孩。

十年前，李老师刚过而立之年，意气风发，总想着做一些能对社会有益、为人民谋幸福的事，在人民政府的号召下，李老师毅然决然地去乡村支教，为期三个月。

那个村子，叫留村。地处蜀地偏远地带。村子里的男人都是以种地为生，一辈子靠天吃饭，背朝黄土面朝天。村子里的女人，则是靠男人生活，一辈子织布裁衣，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岁岁年年，年年岁岁，皆如此，沿袭成俗，约定不改。

李老师站在水泥讲台上，轻轻抚摸着破损不堪的桌子，深深地望着下面二十二个狡黠可爱的孩子。孩子也深深地望着讲台上不知是第几个前来支教的老师。

双双对望，眼睛里的东西却不同。

突然，一声“呱”的声音打破了这种平衡。台下脸庞黑黝黝的学生们尖叫、吵闹:

“哈哈哈哈哈，我就说还是大飞的计划好！”

“对对对，哈哈哈哈！”

一只青蛙“呱呱”地从讲台抽屉里跳出来。李老师没说什么，还是望着这群学生。

学生面面相觑逐渐安静下来。李老师仔细看着每一个学生的表情，他发现一个学生的眼神和其他人不一样，眼睛里都是挑衅与兴奋。

李老师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他的眼睛紧紧安在那个同学身上。

“王胜男。”那个同学留着蓬蓬乱乱的长发，不加打理;丹凤眼，声音清亮，黑黑的皮肤衬得那双大眼睛亮堂堂的，像是一把未出鞘的利刃，已见锋芒。

“好，你说一下有关青蛙的诗句。”

台下又是一片哄笑。

此后，王同学更是变本加厉地在课堂上捣乱。李老师觉得这样不行，于是决定家访。

李老师在一片破败的土坯房子中找到了她的家，又在无奈悲哀中离开了那里。

“哎哟，女娃娃要读什么书嘛？过几年是要嫁人的啦！”

“对嘛对嘛，嫁个好人家就可以了嘛！”

李老师拖着沉重的步子向前迈着，他回头忽然发现，王胜男站在那扇破败的木门前头，直直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就这样，又是四目相对。眼睛里的东西又好像是一样的。

几天后，李老师无意翻到王胜男的档案，发现她的生日要到了。李老师觉得这是个走入学生的内心的好时机。于是李老师在放学路上拦住她。

“你最近要生日了是吗？”

王胜男警戒地点点头。

“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呢？”

王胜男就这样看着他，一言不发。

李老师接着问:“糖果？发夹？头绳？”李老师说到这里皱了皱眉，“你是不是不喜欢这些小玩意——哎！你别跑啊！你还没回答我呢！”

王胜男没听完老师的话拔腿就跑，留下

不知所措的李老师。

李老师不知道的是，王胜男是在眼泪夺眶而出的前一秒逃跑的，落荒而逃。没有人问她到底喜欢什么，以后想要做什么。从小她就知道，女孩子长大就是要嫁人的。

最后，李老师送给她一本书——《简.爱》，封面上写着一段话:“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

此后，王胜男没有再在课上捣乱。

时间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三个月的时光匆匆似激流般急湍而过。李老师选择了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离去，他最后在黑板上留下一段话:

知识改变命运！少年当自强！

“老师，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王胜男很轻地笑着说。

微风拂过，绿柳荡漾在暖风里，小花园里的青青小草沐浴在阳光下，小池塘里“咚”的一声，不知是什么荡漾开来。

九州天色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