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宋词（3）

夜读·宋词（3）

      宋初文士潘阆兼有儒士、隐士、游士的三重身份，逍遥不羁为其表，功名追逐为其里，由后人至今反复引用的词句“弄潮儿向涛头立”可见一斑。

      潘阆字梦空，号逍遥子，大名 (河北大名)人，曾长住杭州。诗词闻名朝野，为宋太宗赏识，赐进士出身，赠官试国子四门助教，名噪一时。一生经历极富传奇色彩，开过药铺、当过僧人、密谋过宫廷政变、逃亡流浪过江湖，还曾与寇准、林和靖、王禹偁等人相交唱和，扮鬼吓名士一传千年，可谓是历经世间百态，潇洒如仙。词作打破了唐五代以来以抒情为主，以“闺阁”、“画堂”为描述对象的传统，长于纪实和叙事，代之山水风光，进而由“阴柔”向“阳刚”过渡，被词家视为豪放词之初萌。存《酒泉子》十首，今选读其中两首：

酒泉子·长忆观潮
长忆观潮，满郭人争江上望。
来疑沧海尽成空。万面鼓声中。
弄潮儿向涛头立。手把红旗旗不湿。
别来几向梦中看。梦觉尚心寒。

      钱塘观潮，始于汉魏。在北宋，观潮胜地在杭州。农历八月十八日是钱塘江潮汛的高潮期，这天还是“潮神生日”，要举行观潮庆典，仪式隆重。此词上阙回忆观潮，写钱塘江的宏伟壮观；下阙回忆弄潮，写人定胜天的感慨。开句就用长镜头：回忆钱塘江观潮的情景，万人空巷，举城而出，争相看潮，可见观潮盛况。“来疑沧海尽成空，万面鼓声中。”等真正看到潮水涌来的时候，那惊天动地的场面让人感觉整个大海都空了，沧海皆空，尽入钱塘潮中。吴自牧的《梦粱录》说：吴儿“百十为群，执旗泅水上，以迓子胥弄潮之戏”。《都城纪胜》说：“有弄潮者，持旗执竿，狎戏波涛中，甚为奇观，天下独此有之。”所有的记载，都不如潘阆的这一句“弄潮儿向涛头立，手把红旗旗不湿”啊，这是何等惊人的技艺和胆魄！梦里的钱塘潮都能让词人醒来后还心有余悸，又更反证了当年的弄潮健儿们，他们无上的神勇和难以匹敌的神采，匠心独运。

      此词将钱塘江的涨潮气势写得淋漓尽致，又将弄潮儿那种不怕天、不怕地、勇立潮头的英雄气概，表达得荡气回肠，具有极强的艺术感染力，因此享誉词坛。

        另一首：

酒泉子·长忆西湖
长忆西湖，尽日凭阑楼上望。
三三两两钓鱼舟，岛屿正清秋。
笛声依约芦花里，白鸟成行忽惊起。
别来闲整钓鱼竿，思入水云寒。

      今之忆，昔之景，浑然一体，丝丝入扣，情真而意切。最为牵动词人心绪的忆中之景是西湖秋色之清朗明丽，渔者之悠闲自得，风物之幽渺开阔。

      清秋，雾气还未散尽，一位渔者或坐或倚在西湖畔的亭楼上，半是垂钓半在静睹半隐雾中半没水中的小舟，哪里分得清水和雾。小舟轻轻飘荡到凭空悬起的芦花丛中，舟上人随手摘来芦叶吹出自己心中的旋律，笛声慢慢溢过芦荡，静静从水面浮起，芦丛中白鹭和歌而舞，浮游天地之间。鹭儿渐鸣渐远，终也遁入水云深处，莫非那水云深处另有一番天地？写景静中有动，以动衬静。“别来闲整钓鱼竿，思入水云寒。”，一个“闲”字用得妙极，当真是淡得看不到人了。全词意阔景丽，无怪时人盛传一时，文豪苏轼亲笔书此词于屏壁上。

      词牌名酒泉子，又名“杏花风”“春雨打窗”等。以温庭筠《酒泉子·花映柳条》为正体，双调40字，前段五句两平韵、两仄韵，后段五句三仄韵、一平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