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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到外婆的时候，她已经出院回到老家了。
“外婆，我来看你了”。我轻声地喊着，慢慢走到她床边蹲下看着她。
眼前的外婆脸上清瘦了很多，但两眼依然有神，脸上挂着笑容，虽然没有说话，但我觉得她认出了我，一直微笑着看着我。我心里一暖，想着应该没事了。
第二天早上，我被电话吵醒，妈妈在电话里镇定地说着：“外婆走了，你快过来吧。”
犹如五雷轰顶，我跌跌撞撞地爬起来，穿好衣服，赶到外婆床前的时候，她已经穿好了寿衣，安详地躺着，脸上挂着笑容。妈妈挽着我的手，安静地说：“外婆一辈子爱干净，走地时候也是干干净净的。她走得很从容，你看，脸上还……还带着……”妈妈没有忍住，趴在我身上嚎啕大哭。
我没有哭，反而带着微笑看着外婆挂着微笑的脸，在心里说道：“外婆，你去吧。你应该很迫不及待得想见到外公了吧。不用担心，你笑起来很漂亮。”
下午出殡我没有去，坐在门槛上，望着眼前空荡荡的院场，在脑海中努力搜索着和外婆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原来，和外婆相处的时间竟是这般短暂，短暂的让我只记得她的笑脸。
小时候的夏天，有很长时间都是在外婆家度过的，记忆中的夏天，有山、有水、有玩伴，还有外婆微笑的陪伴。
外婆村上有一条大河，那时的河水清澈见底，我和表弟还有村上的众多小伙伴大半天的时间都是在水里度过的。那时候的我还不会游泳，就套着用轮胎做成的游泳圈在深水区和大孩子们嬉戏，没有一点害怕。下班回来的外婆，总会第一时间来到河边，笑着向我挥手：“快回来，危险。”看着外婆笑盈盈的脸，我扑腾着手脚向岸边游去。
那时的夏天，我每天最期待的就是午睡。外婆在客厅通向后厨的走廊上铺好棉被与席子，前后门一开，一缕缕的风便迎面吹来。我和表弟乖巧地躺着，缠着外婆给我们讲故事。外婆很会讲故事，她知道的故事也很多：《田螺姑娘》、《小红帽》、《狼来了》……她讲得声情并茂，时而高兴，时而悲伤，时而精彩，时而紧张，听着听着，我们便进入了梦乡。醒来后，外婆会笑盈盈地招呼我们吃西瓜，我们一大口、一大口地吃着，那时的西瓜和外婆的笑脸，很甜很甜……
外公去世后，外婆伤心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我每次去看她的时候，她总是笑着向我嘘寒问暖，做好了晚饭看着我吃。吃完后，我还是会像小时候一样抢着洗碗，外婆就坐在灶台前，微笑着看我忙碌。
后来，外婆得了焦虑症和老年痴呆症，病情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地加剧。她忘记了很多事情，但记得以前的事。每次我去看她，她都静静地坐在大门前，抬着头，呆呆的看着前面，凄清又寂寥。当我喊着外婆走向她的时候，她会笑着跟我挥手，然后高兴地说：“怎么晓晓已经长这么大了，要娶媳妇喽。”然后拉着我的手，讲着好多我小时候的事，我就安静地看着她，和她一起笑，一起回忆。
妈妈跟我说外婆被送进了养老院，我先是震惊，然后却又无力地坐下来。舅舅说家里人都忙，没办法二十四小时顾着她，只好送养老院，最起码在那里有人照顾，有人说话，也会好一点。妈妈只能抹眼泪，我扶着妈妈，只剩沉默，无尽的沉默，脑海里闪过一张张外婆微笑的脸，懊恼着自己的无能为力。
好在养老院不远，我一有空就去看她，带点她喜欢吃的东西。后来，她的病情严重了，有时候什么人都不认识，也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不合群。只是她似乎仍然记得我，每次我去，她都对着我微笑，就像小时候那样，拉着我的手，摸着我的头，就这样笑着不说话。那是我第一次在她面前哭，捂着嘴泣不成声。
我们搬家的那天，妈妈把外婆接了过来。我下班回家，走进门，正好看见外婆和我小外甥坐在楼梯上，小外甥在玩iPad，外婆看着他在玩iPad，嘴角上扬，眼神温柔如水。这一幕，像极了小时候的我和外婆，我静静地看着他们，笑着笑着就哭了。
悄悄地擦干眼泪，转头看见大门上还有一层保护膜没撕掉，我挽起衣袖就开始撕起来。过了一会儿，外婆过来了，她看了我一眼，依旧不说话，只是笑着站到了我旁边，举起手和我一起撕了起来。我别过头，眼泪再次夺眶而出，我只记得那天，我们站在门口撕了很久，爸妈没有来打扰我们。
外婆走了很多年了，偶尔想起她，心中总是一痛，自责没能好好陪伴她，就像她陪伴小时候的我一样。但外婆留给我的笑容，让我倍感温暖。记忆中的外婆，永远都是笑着，好像在说：“要快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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