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愿

叶子低着头，一脚一脚挑着堆积厚厚落叶的地往前走，她听着枯叶被折断茎叶发出的清脆声响，心里觉得舒爽。

叶子最喜欢秋天，她看见鹅黄色日光下，泛黄的白杨树叶脱离树枝摇摇晃晃地下落，她喜欢猜测树叶即将下落的轨迹，然后看着它们如何打破她的猜测。

秋天总是美且温柔的，叶子觉得所有的季节里秋天最像是一本书。

“叶子…天要黑了…该回家了…”

叶子的脚步停了一下，又是这样嗫嗫喏喏的催促，叶子不用转身也知道是谁。

她又继续向前踱步，好像是没有听到那声呼唤一般。

“叶子…”

跟在后面的男子的脸上有了些尴尬的神情，他的双手不自觉的合在一起揉搓了起来，发出了“沙…沙…”的摩挲声，他的眉毛挤到一起，嘴唇也抿上了。

“叶子…”

这次叶子猛地拧过身子，大步地冲着家的方向迈去，她实在讨厌这个注定要陪在她身边一辈子的男人。

他总是那样唯唯诺诺，总是带着一副憨憨的样子，最重要的是，他什么也不懂，他不懂得文学和美，不懂得爱和成全，不懂得她所爱的一切。

她路过他的身边时甚至连一个狠恶的眼神都不想落在他的身上，他自觉又受了厌弃，脸上的傻笑瞬间不见了踪影，可是转瞬他又挂上了笑，默默的跟在叶子身后。

他自然是知道叶子对他的所有情绪。

他知道叶子的心里一直有株小小的花，那是她从书里采的种子种下的梦，面对一个几乎目不识丁的老实男人，自己一生的期望都落了空。可她又不能说，也没处说，穷苦日子里的穷苦人，被认定没资格谈那些“不靠谱”的东西。

他是懂她的，所以他什么也不说。在叶子报复似的拿家里不多的钱全去买了书回来时，他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傻傻的笑，再加一倍的花力气靠自己的木匠活去赚些家用。

“你外公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挣钱而已…”

“所以外婆您找了外公做一个能养家的老公呀！”

“小人精儿，就你会说啊…”

去年，外公突发脑溢血，被送到了市医院，外婆的腿脚已经十分不方便行动了，可还是坚持要跟我们一块陪外公去医院。夜里陪床，外婆坚持自己要留下来，打发我们全部回家。

第二天一早，我去医院接替外婆，病房里静悄悄的，外婆紧紧握着外公的手，头伏在外公的手搭着的病床边上，两个人都睡得很安详。

“外婆，你想不想外公？”

“我才不想那个笨老头子呢。”

……

“了愿，你知道你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你外公生病的那晚，他有一阵子突然醒过来，牵着我的手跟我说，叶子，这辈子你跟着我是受苦了…我还没等他说完“我知道…”我就回他说，我早就知道你明白我了，不然咱们小外甥为什么叫“了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