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画报
立春的手心里，放着是一个鸡蛋大小的翠绿色的玉莲花。
这个玉子我认得，以前，长庆叔和我三叔等人掘过杨老大他娘和他爹的坟，挖出来很多金银玉器什么的。
三叔手臂上的玉镯子，立春爹手指上的玉扳指，都是那时候挖来的。三叔有一次把他的玉镯子给我带，我一下子套到肩膀上了，我娘让我赶紧拿下来，还给三叔，说怕我不小心给摔坏了。三叔走后，娘跟奶奶埋怨三叔，说死人身上的东西怎么能随便给孩子戴呢，奶奶说这个整天掘坟盗墓的东西哪里就想那么多了。
立春问我：“你到底换不换？”
‘’不换。‘’我要他的玉莲花也没有什么用，又不好玩。
他说：“那你想要什么？”
“把你的铁环给我，就换。”
立春的铁环又大又圆，被立春玩得锃亮。我早就想有一个这样的铁环了。
立春有点舍不得。
我说：“那就算了。”
他跟在我后面，又走了一会儿，快要走到教室门口了，他才说：“好吧。我给你。”
我说：“那，成交。”
真的接到铁环的瞬间，我还是有一种占了立春大便宜的感觉：一张小小的画报纸，居然换了他的大铁环。
关键是，这样的画报纸，我家里还有很多。
立春拿着画报，也是爱不释手，还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玉莲花，说：“这个也给你玩吧，我家还有呢。”
这是一宗双方都心甘情愿兴高采烈的生意，成交的时候气氛相当的友好。
但是，从我们完成交换那天开始，上学放学的时候，立春都不再和我一起走路了。
早晨，我喊他的时候，他说他要打猪草，要晚一点，我说你晚上放学再去打不是一样的吗？他说他家的母猪又要下崽了。我知道他家的母猪向来能吃又挑食，就说等放学后我陪你一块儿去，他说不用了，上次你陪我去不是挨你娘揍了一顿了吗？
他说的是我回家来要新衣服的那次，我又不能说因为要穿新衣服才挨了揍的。想想就算了。再说，自从有了立春的大铁环，我自己在我家门口也能玩。
奶奶还夸奖我：“你看我家檐子，过了一个暑假，就懂事了，以前，一出门就没影了，现在放学准时准点就回来了。”
娘因此答应说，等这季工分算下来，就给我做件新衣服。我想，就为了这件新衣服，我放学一定要准时回家，绝不能乱跑。而且，更重要的是，我还有比玩铁环更重要的事情做：读那几本书。
我准备等读完这些书之后，去杨老师家跟樱子比一比，看谁的故事更吸引人。
那一段时间，每天跟着我屁股后面的，变成虱子。虱子想玩我的大铁环，就主动在放学上学路上帮我拎着。大铁环很重的，虱子比我有劲儿。
小换放学回家，有时也站在我家门口看我玩铁环。我因为没有把红孩儿送给小换，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偶尔也会把铁环给她玩一会儿。
小换跟校长和杨老师去县里参加了小学生文艺节目汇演，虽然没有拿到什么奖项，但是长了许多见识，回来告诉我城里的街道没有泥，叫马路。房子还有两层三层的，不像我们村子里的房子都是一层。而且，小换原来短短的头发留了起来，梳成和樱子一样的小辫子，可惜，她没有樱子的花裙子穿。
小换问我：“檐子，你最近怎么不跟立春去河塘里了？”
“立春家的母猪又要下窝了，立春要忙着打猪草，没空玩。”
小换撇撇嘴，说：“他骗你的。他天天放学去河塘里教那个丫头游泳。”
我问：“哪个丫头？”
小换说：“就是四（1）班那个，管杨老师不叫二大大，叫二伯的。”
虱子说：‘’我知道，她叫杨红樱。嘻嘻，我叫李全良。‘’
这个傻子，人家叫杨红樱和你叫李全良有什么关系。
我有些不相信小换的话：“你怎么知道的？”
“我嫂子想吃点瓜子，二哥让我去河塘里买瓜子的。”
虱子听了，羡慕地说：“你嫂子好有福气。”
小换说：“我嫂子怀了小侄子。我二哥说，我嫂子想吃啥给买啥。所以，我亲眼看到立春和那个丫头在一起的。”
虱子说：“檐子，你玩累了，给我玩一会儿行不行？”
我兴味索然：“你随便玩儿吧。”
虱子说：“檐子你就是比立春好。立春的铁环连碰都不让别人碰一下。”
“这就是立春的铁环。”
“他能把铁环给你？”
“我用画报换来的。”
小换好奇：“什么画报能让立春这么大方？”
我想想本来那张画报是要给小换的，就说：‘’
他还给我一个玉莲花呢。‘’
我想不如把那个玉莲花送给小换好了，这样，我也不用一看到她，就觉得欠她一张画报。
‘’好看。‘’小换看到玉莲花，果然高兴。，她更好奇到底什么样的画报，让立春这么大方了。
我被她问烦了，就带她回家，找到娘的针线筐，翻开夹鞋样的画报本子，找到被我撕掉的那页，说：“就是这张，是一个小女孩和毛主席站在一起照相。”
小换翻着鞋样夹子，大惊小怪的：“这里的人怎就这样俊呢？檐子你家怎么有这样好看的画报？”
‘’我爹买的呗。‘’
‘’叫什么名字？‘’
‘’封面上有字。‘’
小换反过来看封面，说：“这么潦草的字，谁认得？”
我指着第一个字，说：“这是个‘大’字，你连‘大’字也不认得？”
“你一说，我就认得了，第二个呢？”第二个我也不认得，就说：“你自己认去。”
小换说：“第三个，像个‘电’字，第四个是----”
“是个‘影’字。后面两个字是‘电影’‘’小换歪着头念：“这是大什么电影？这字写得太潦草了，这要是写在作业本上，又得给女张老师敲头了。”
想到女张老师爱敲学生头，就想起立春来了。
我决定偷偷跟踪他一回，看他到底是去打猪草还是去教杨樱子游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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