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溪水追梦
砖厂开在距离矿部东三里的山梁上,这里生产的砖销路很旺。一是煤矿的办公楼、家属楼扩建供需量极大,二是周围的农村,修建砖瓦房,需求量也大。砖厂的扩大经营需要更多劳力,而矿上无事可干的旷工家属也需要工作。许多妇女都来砖厂上班,为的是给一头沉的家庭增加些经济补充。
社会是讲人情关系的地方,我在学校读书似乎也明白这道理。恰好,我的一位同学他爸认识厂长,把我介绍了进去。在砖厂的进门处,一名穿的干净整洁的男厂长,且右手夹着半截烟,左手的小拇指套弄着右耳朵,他向右歪斜着下半身子,一双贼溜溜的眼睛,上下的打量着我,让我浑身发毛。他晃着光亮的脑袋问我:“你这女子,白嫩嫩的,能干动这重的活?”突然他直摔动右手,原来烟头烫着他的手了。
我下决心要干下去,不能让这厂长小瞧了。砖厂早上八点出工,中午只休一个小时吃饭,下午六点放工。厂长把我安排在甲班,让王班长带着我。我们的任务是下到大山沟底挖土方,然后装上矿车,矿车再把土运送上山梁砖厂,作为制造砖坯子的原料。
上班第一天,阳光灿烂,我的心情也不错。早上不热,手握铁锨,朝车斗里装土。不一会儿,我觉得气喘不上来,额头也直冒汗。王大嫂(她王班长他允许我叫她王嫂)笑了笑,说我:“女子,干活不是你那样干的,不能着急。要把掀把握紧,一下一下来。时间早着呢,你这样的干法,一会就会累趴下的。”我听了大嫂的话,便稳着干干起来。我咬牙坚持了一天,我的手已经打炮了,痛的钻心。我不敢回家,晚上住在同学家。
第二天,我干活的节奏慢下来,气喘的匀称了。
“快,让这娃坐着车斗上去,再流血就出人命哩!”
“王嫂,瞧,是不是乙班有人出事了!”我们一班六人像一阵风跑过去。我紧跟在王嫂的身后,心里害怕起来。
“刘三,你真是河南担子,屁事不懂,你就眼看着让小伙子流鼻血吗?快,谁快去找些茨槿来(一种野草)!”一群人四处散开,没超过一分钟,有人就把一株茨槿递到王嫂手中。我看见王嫂把茨槿叶子揉的细碎,然后捻成柱状,塞进流鼻血者的鼻孔里:“孩子,别怕,放轻松,你是左鼻孔流血,那就把右手臂举高。”王嫂亲切的对这后生说,“刘班长,你派人扶着小伙去土埝下阴凉处休息,一会就会止住鼻血的。”
在小伙子起身的一瞬间,我才看清他的模样。哦,他是个农村娃娃,大概十四五岁,初中生吗?他身形像一株槐树苗,高而细,整个还没开长。见他上身穿灰色的确良衬衣,长腿上挂一条蓝色裤子,衬衫极长,裤子极短,我觉得他是一个可伶的“小丑”。他为啥来受这苦,如果他是我的弟弟,我绝对不让他做这不是人干的活。
土工活实在太重,瘦弱的我快支撑不住了。第三天,厂长来巡视。他右手夹着烟,右腿超前一戳,左腿画圈。哦,原来他是个瘸子腿呀,我才发现。他走到我跟前,眼睛盯在我身上。他说:“他妈妈的,这女娃娃还干的不错吗?”一股酒气冲入我的鼻孔,我立即感到了头晕。
“周厂长,你看够了没有?看够了就走开,我们要干活的。”王嫂冷冷的说道。他收回色眼,不忘瞪一眼王嫂,画着圈圈去了乙班。
下午放工,王嫂把我叫住。她说:“女子,你还不要干这活了,我看厂长这货色对你不怀好意。”我说,要干,这里给的工资高,我得挣钱,秋季复读高考呢。王嫂无奈的摇头,她抚摸了我的长发辫,说:“跟紧我,我保护你!”我的眼泪一下子涌出眼眶,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王妈妈!”
眼看差四天就干够一个月了,我却昏倒在工地上,砖厂的工友用架子车把我送回家。默默跟在身后的,有那个流鼻血的小伙子,我看他在抹眼泪,是为我吗?可能是我苍白的脸把它吓着了吧。
家里立即炸开了锅。妈妈说他到处找我,能找的同学家都找了,唯独没有想到我在砖厂。哥哥也四处找我,说再找不着就准备报警。我的奶奶坐在炕上,喊叫:“梅子吗?娃呀,你急死婆了。”奶奶的眼睛三年前瞎了,他眼泪不分喜悦和悲伤的流了三年,如今眼泪流干了,是被这苦难重重的生活吗?我问怎不见我大哩,妈妈哭着说,再别提你大了,他装煤车扭伤了胳膊,在矿医院养伤哩。
我老天爷呀!人想改命怎么这般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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