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内江地处沱江河畔，历来是成渝之间的交通枢纽。除了陆运中转，江边码头江帆林立，熙熙攘攘，春江花开春月夜，江上明月伴我归。江水清澈，众多渔家船家都在江上讨生活。此地不缺水，农家养鸭鹅的就多。鹅这种生物，战斗力爆表不说，地盘意识极强，护食护家，养了鹅都不用养狗。
物质匮乏，家家都要精打细算的过日子。邻居尤妈妈家儿子多，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尤妈妈为了全家的伙食也是操碎了心。养了几只鹅，不吃肉，就图它们下了蛋换钱。这些鹅小时候我还蛮喜欢它们，投喂不少馒头渣儿剩米饭。可是长大了，几个鹅儿耀武扬威嚣张跋扈，霸占了我家旁边一块绿绿的草地，好的不学，跟多尔衮一样学圈地。自从它们认为这块草地归属权属于自己之后，谁敢拔一根儿细草那就是侵犯主权誓死捍卫，几个鹅儿就上去翅膀抽嘴巴啄，不把你赶走不算完。我那天拔草给家里的兔纸吃，大白鹅昂的一声，呼扇着翅膀就追我，俺抵抗无效之后，飞奔回家，被这些地主恶霸一样货撵得连滚带爬。天没天理人没人性，俺给你们吃的馒头渣儿剩米饭呢？好吃的莴笋叶子呢？通通吐出来还给我！
虽然这些鹅儿霸道，可是它们下蛋啊，尤妈妈三天两头笑眯眯的收好几个鹅蛋，还把尤大尤二赶出去，稻田里池塘边摸田螺来喂它们，好多多的下蛋。作为邻居的我，人小力弱，打不过大白鹅，只能吃它们的蛋来解恨了。
奶奶会腌鸭蛋，每年春天，本地出产的土陶坛子，花椒大料盐巴炮制了料水，把鸭蛋鹅蛋轻轻放进去，密封好盖子，等端午前就可以吃啦。我匮乏的童年其实有很多亮色的美好，并不因为物质的贫乏就黯淡无光。奶奶十天半月的就会把坛子里的鸭蛋鹅蛋摸两个出来，给我和妹妹煮了吃。她自己是舍不得吃鹅蛋的，最多吃个鸭蛋（鸭蛋比鹅蛋便宜）。每次拿到比我手掌还要大的鹅蛋，圆润硕大，对我来说比龙王的龙珠还要宝贵。在桌子的尖角上，轻轻磕开黄豆大的口，一点点细细的剥皮，只剥鸡蛋黄大小，就舍不得再剥了。然后用筷子，一点点撬出蛋白蛋黄，放到绿豆粥里，香就一个字，我只说一次。蛋白有点咸，就粥吃正好。蛋黄金红，早已经流油，我会跟吃鱼子酱一样，一小点儿一小点儿的用舌尖抿，沙沙的质感中带着蟹黄一样的味道，美得我半眯着眼睛恋恋不舍。
用竹筷慢慢的剔完鹅蛋后，蛋壳完好的保存下来，我用清水把蛋壳洗干净，然后倒进去一点点凉开水，举杯邀明月，假装自己在喝酒。我的酒杯对着灯光呈半透明，开口被我剥得比较整齐，这样的酒杯别人都没有，只有我有，满足感油然而生。对着月亮和灯火玩喝酒游戏，腻了以后，还可以把米饭和咸菜碎放进去，用筷子拌匀了，假装自己在吃竹筒饭。幼时的我，小小年纪就展露了好吃的天赋，对杂书里的各种小吃描述记忆深刻一往情深。再玩腻了，还可以在蛋壳上画出笑眉笑眼的人脸，因为蛋壳光光的，脑袋像个和尚，会摆在窗台上，直到不小心碎掉。
除了腌鹅蛋，每年春天，蒲公英刚刚打花苞的时候，会有乡下的孩子挖了来卖，补贴一点学杂费。尽管那时候很便宜，一个小学生的学杂费课本费才几块钱，对农村的多子家庭来说，仍然是一个负担。懂事的小孩早早的就知道稻田里面摸黄鳝泥鳅捉青蛙来卖钱，蒲公英也是农村娃儿换钱的必备选项，漫山的寻找采挖，还可以一边采了野油菜回家凉拌了吃。大人每年总要买几次，切碎了蒲公英拌了鹅蛋液，狠狠的放上一大勺猪油在铁锅里，煎得两面金黄色给我们几个娃儿吃，据说吃了一年都不会长疮。不管怎么样吧，油香扑鼻，金黄里面夹杂着点点翠绿，反正好吃的我都来者不拒，吃了再说。
为了报仇，我吃了好多好多的鹅蛋，你要不要尝尝？
（本文部分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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