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周雨早上洗脸的时候，手机从胸前口袋里滑出来，掉到了盆里。
他淡然的抓着张继科的毛巾擦脸，直到屏幕彻底黑掉，才把手机从盆里拿出来。
“哥，我手机坏了。”周雨把手机扔到桌子上。
方博抿抿嘴，拿过来开始拆，张继科昨天告诉他们，从现在开始他们不能留下任何的可能性证据。
“再买一个。”张继科也刚起床，他扫了一眼自己的手机，看见了二少的消息。
“今儿我去会所，你俩去阿窕那儿吧。”
后脑勺那个红勾太过醒目，张继科出门，就知道自己被人跟了。他撇撇嘴，没所谓的走进一家便利店买烟，然后给二少打了个电话。
“不用管他们，过来就行。”二少声音清冷。
马龙兴奋的吹了声口哨，听得张继科偏了偏头。
“继科儿，一会儿按我说的来。”
“放心。”张继科咬着烟站在路边招手打车，“我一直都听你的。”
“他说的太脏，我就不给您学了。”张继科站在二少面前，“反正活儿我干完了，没露脸，但是他们应该也知道是我，不然，今儿不会跟着。”
“脏？”二少低头玩儿着手上的黑曜石戒指，“说吧，我听听，怎么个脏法？”
“抓抓头，为难一点儿。”马龙轻声说。
张继科抓抓头发，张张嘴，又闭上了。
二少抬眼看着他的样子，嗤笑了一声，“我什么没听过，说。”
“说，重点说完马上停止。”马龙勾起嘴角笑。
“婊子杂种。”张继科眼睛低垂，就说了四个字。
马龙在屏幕里，看着二少的脸，手中的笔在本子上挑了个对勾。
“继科儿，把过错引到自己身上。”
张继科抬起头，“二少，这个也怪我，我要是没让人发现是您的人……”他只说到这里，就像卡主了一样接不下去了。
“跟你没关系。”二少摆摆手，“去忙你的吧。”
张继科点点头，退了几步到门口，然后关好了门。
“真聪明。”马龙嘻嘻笑着，“你那个停顿，比一直说下去效果好，显得你比较耿直。”他说完这句特意拍拍身边坐的小胖儿，下巴指向屏幕。
樊振东马上点头，配合的表达着自己的敬佩。
“二少的死穴就在这句。”打开一个空包房确认没问题以后，张继科说。
马龙点点头，“对，刚才你说脏不能说，他一定要你说的时候，身体看似放松，但腰是绷紧的，手背青筋也出来了。在说‘他什么没听过的时候’，眼神狠戾，嘴角位置肌肉绷紧又上勾，轻蔑还带着愤恨。证明他心里清楚会听到什么，而且他很在意这个。”
“观察仔细分析到位，厉害。”张继科笑着。
“昂~，你才厉害。真的，那个停顿我都没有想好，你就做了，效果特别棒。”马龙声音不自觉软了下来，“继科儿，我觉着你这方面很有天分。”
他这话张继科听着挺耳熟，在军校的时候，心理学教授曾经给张继科单独上过课，也是这么说的。
樊振东晚上照常跑到阿窕酒吧混，他知道周雨手机坏了，但不能说，所以今天一天给周雨打了好多电话发了好多消息。等周雨进酒吧的时候，他扑过去死死搂着周雨的腰，头在周雨胸前来回蹭，“雨哥你从昨天开始怎么不理我？我给你发了好多消息你都不回，电话一打就是关机。”
“我手机坏了。”周雨揉了一把樊振东的头发，“刚换了新的。”
“那，那我昨天给你的消息，你看见了吗？”樊振东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着周雨。
“什么？”周雨歪头，“昨晚我睡得早，没看手机。”
樊振东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儿，拉着周雨就往吧台走。
“阿窕姐姐。”他趴在吧台桌上冲着阿窕笑，“我今天请我雨哥喝酒，你给我俩调个甜的呗。”
“烈的还是无酒精的？”阿窕问。
要说实话，那当然是想要烈的，但樊振东聪明的没把实话说出来。“无酒精的就行。”他盘算着，可以先跟周雨喝点儿无酒精的饮料，一会儿气氛好了，再来点儿烈的。等周雨喝的差不多了呢，就借口自己也难受，要周雨送他回家。然后就可以，嗯。
表白的事儿，就留在明天早上起床的时候，一定可以成功的。
他越想越美，搂着周雨的胳膊把头靠在周雨肩膀上呵呵的笑着。没留意到周雨给阿窕打了个手势，阿窕半侧身，单手往杯子里加石榴糖浆的时候小指一松，把一个冒着气泡的小东西扔进了杯子。
一样坐在吧台边的方博伸手摸了摸自己胳膊，他师哥认识的人真可怕。阿窕一个女孩子，这手脚做的干净利落。
“你喝什么？”打发完樊振东的阿窕问。
“原封不开罐儿的，啥都行。”方博小心谨慎。
阿窕撇着嘴，给方博推过去一听可乐，等方博开罐喝了一口以后，冲着方博勾勾手指头，“那玩意儿可贵了，想要我都不给你。”
方博揉揉鼻子，坐一边安静看着热闹。
周雨跟樊振东继续喝东西，现在喝的是阿窕刚给调的长岛冰茶。
平时能喝几杯的樊振东，这会儿脸上已经红了。眼前的周雨变成了俩，而且两个都是模糊的。
“雨哥。”樊振东伸手去抓，“雨哥我怎么碰不到你了。”
“你喝多了。”周雨放下一口没动的酒杯，“走，我送你回家。”
“那玩意儿，不能有啥副作用吧？”看着周雨他俩走了以后，方博不放心的问。、
阿窕把雪克壶重重的砸到桌上，“你当我这儿是黑店？那是张继科原来给我弄来防身用的，安眠药的一种，吃完了就睡觉，屁事儿没有。”
“那就好。”方博松了口气。
大少在办公室里连着砸了两杯咖啡，秘书战战兢兢的去煮第三杯，正巧遇上了同样在茶水间里等着咖啡好的许昕。
“昕哥，救命。”小秘书扯着许昕袖子，“你一会儿帮我送咖啡进去行不行？今儿天气不好，我害怕。”
“行。”许昕笑笑，“早上我在电梯里看见的他脸色的时候，就知道今天不好。”
“哎。”小秘书叹气，老板就是他们的天，天气不好，大家过的都不舒服。
“怎么是你？”大少阴沉脸色像是能滴下水来。
许昕放好咖啡，指了指门口，“让您吓着了。”
“没用的玩意儿。”大少一语双关 ，拿起咖啡喝了一口，他现在心里烦。动老三的就是老二刚收的张继科，当初没弄利索，现在张继科如同梗在他嗓子里的一根鱼刺，上不来下不去，扎的他难受。
马龙手上转着笔，“大昕，别说话，直接拉开窗帘。”阳光会让人心情变好，也会让原本抑郁的人有一定的倾诉欲望。
许昕脸上挂着笑，走到大少身后把窗帘打开。阳光洒进来，大少脸上和缓了些。
“坐吧。”大少捏捏眉心，阳光让他从昨晚到现在郁闷的心情好了不少。
许昕依言坐下，马龙看着屏幕里大少的脸色，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大少办公桌上的物品。
“拿过他的钢笔看看。”
许昕摸过桌上的钢笔细看，嘴里重复着马龙的话，“金的？”
“要说还是有钱好，扣子，笔，都能用金的。”
大少很喜欢许昕这种没见过市面的样子，这让他的十分舒服，“金子又不贵。”
钢笔上，刻着一个花体字母。
“仔细看那个字母。” 马龙又说。
许昕低头，用手指摸过字母。
“定制版的啊！独一无二。”他继续重复着马龙的话。
大少点头，“我自己用的东西基本都是定制。”
“还是您有钱，我就只能买大批货。”许昕把钢笔放回去，耸了耸肩，“小牌子定制还行，大牌子想都不敢想。”
“你还年轻，慢慢奋斗会有的。”大少脸上是标准的上位者态度，面容和蔼轻飘飘的说着鼓励的话，眼神里却都是不屑。
“拉倒吧我不可不敢做那个梦，您这样的能有几个啊。”许昕摆摆手，偏了偏头仔细分辨耳机里的声音，“我这辈子跟独一无二唯一的关系，也就是我爹我妈没生二胎了。”
“独生和有兄弟，各有各的好处。”大少淡淡的说。
“嗨。”许昕摆手，“还是我一个算了，就现在这个房价，我那房子是我爸我妈多半辈子的积蓄，我家要再有一个，那我们哥俩都得打光棍。”
马龙示意樊振东把屏幕定格，大少在那一瞬间，上眼皮下压眼睛眯起，鼻子眉头都皱着，眼神从许昕身上离开又再回来。
很好，马龙在本子上打了个对勾，大少二少的死穴，都被他找到了。
好学宝宝樊振东扯了扯马龙，马龙先让许昕找理由从大少办公室出来，然后关掉麦克。
“怎么了胖儿？”
“这个表情。”樊振东咬着下唇，“是厌恶？”
“对。”马龙点头，“他这是明显的厌恶表情，而且你看，他的视线从许昕身上离开以后又回来，证明他厌恶的不是许昕，而是许昕说的事情。”
“没有别的可能吗？就是厌恶？”樊振东追问。
马龙被他问的有点儿懵，以为自己分析出了问题，就又重头调回画面来一帧一帧的分析。
“没别的可能，就是厌恶。”
樊振东攥了攥拳，告诉马龙自己明白了，然后快步跑出去，说是要上洗手间。
“雨哥。”他坐在马桶上给周雨发消息，打下一行字，又咬着下唇删掉。
“雨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他正想着怎么发合适，周雨的消息就先一步过来了，是一张照片，还有一条语音。
“我刚买的新衣服！你看看你昨天给我吐的！”
樊振东瞬间眉开眼笑起来，雨哥不是厌恶他，是因为自己喝多了吐脏了雨哥的衣服。
“雨哥，别生气啊，我下班再买两件给你。”
周雨把手机扔到床上，自己翻身钻进被子里。
“怎么了？”
张继科让方博屏蔽了屋内的仪器，把周雨从被子里拉出来。
周雨红着眼圈，“哥，撒谎真累。”
“等结束就好了。”张继科单手搂着周雨拍了拍，结束了，他一定得带着周雨离开。
“结束了，哥你带我换条路走。”
这么多年了，周雨第一次当着张继科的面儿说出这种话来，他吸吸鼻子，头靠在张继科肩膀上，“他是警察怎么了？我又不是坏人，干嘛骗我？！”
“为了任务，有时候，也不得已。”张继科闭上眼睛，说出来的话劝周雨，也劝自己。
方博扣着手不说话，他在想他师哥这五年，是怎么熬过来的。漫漫长路仿佛没有归途，好容易前面见亮了吧，这又来个感情套路。
马龙在办公室整合这两天的情况，现在，可以开始做最后的诱导了。
“老大想要独一无二，老二忌讳自己的出身。”他打开通话器，同时跟许昕张继科联系，“现在最好让他们起一次正面冲突。”
“那就看医院趴着那个了。”张继科打了个哈欠，“他的人跟上我了，现在老三肯定要闹。”
“越闹越好，最好把大少牵扯进来。”马龙笑着，“搅和起来才有戏看。”
“我说。”许昕赶紧发言，“大少这边儿我可捧着呢，下一步怎么干给个准话呗。”
“别急，咱们也别放着老三不管。”马龙手指轻点桌面，“继科儿，刺激一下老三，让他再逼逼大少。”
“主要，得让老大想干掉我。”张继科没所谓的说，“这样，他才能露出狐狸尾巴。”
许昕不出声了，马龙嗯了一声，抬手抽出当年的案卷，翻开其中一页，“继科儿，当年你的上线也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能把他制服，不容易。”
“还是个左利手。”张继科那边大概在抽烟，马龙和许昕都听到了打火机的声音，“二少身边没有我确定，大少公司里应该也没有。”
“没有。”许昕很肯定，“我在公司没发现有会功夫的左利手。”
“不是一把一利索的雇凶杀人，就是在哪儿藏着呢。”张继科咬着烟，回忆着上次在会所看见三少的那几个手下，他现在怀疑，大少在三少手下，安插了人。
马龙闭了闭眼睛，按着太阳穴，“大少办事儿谨慎小心，弯弯绕绕的，我觉着不会是雇凶杀人，应该是在老三那里。”
“自己的人当然更稳妥。”张继科和许昕意见相同。
马龙用拳头与轻轻砸着脑门，“我原来没想明白，为什么不动继科儿动上线，但是这两次大昕对他的诱导，我倒是觉着有一种可能，他并不确定继科儿的身份，只是有疑心。所以他没动继科儿，而是选择对跟继科儿经常见面的上线下手。”
“卧槽。”许昕爆了粗口，“玩儿的太阴了。”他躺在自己床上，板着手指算，“咱按现在的思路走，那就是大少预先在三少那边儿埋伏了人。他怀疑老张的身份，让这个人害了老张当时的上线。老张只要是卧底，那咱们警局这边儿饶不了他。不用他下手处理老张，咱们就会动手了。”
“继科儿，你再回忆一下，当时你跟你上线联系，有没有被人发现，或者被掌握了实际证据。”马龙声音有点儿急，许昕前面分析的没错，他也这么想，但是后面说的警局饶不了张继科，和咱们动手这两句，他怕触了张继科心里的雷。
“我当时发现了一套黑账。”张继科仔细回忆，“具体的笔录局里有，能想起来的当时我都说了。实际证据肯定没有，我俩当时没有传递任何具体的东西。”
“你在哪儿发现的黑账？”许昕问，“我在公司一年多了，我都没见过。”
“老头办公室电脑里。”张继科眉毛一挑。
“操。”许昕从床上跳起来，“老头儿电脑里的可能是个套儿。”
他急赤白脸的摸出监控手表，对准自己的脸，“我在公司一年多了，老头死之前我就发现，大少会定期去找老头儿，偶尔也会接到老头的内线电话才过去。固定时间去的话，都是大少拿着档案袋过去，小半天儿以后拿着档案袋回自己办公室，等我找机会进去，办公室里就没有档案袋了。”
用档案袋装着，那应该是手写账目。
张继科也从床上翻身起来，“所以他们那时候是怀疑我了。”
“看样子是。”马龙吐出一口气，“他们怀疑你但是没有证据，而且不想背上杀害警察的罪名，所以，就冲着你上线下手，希望能借着着我们的手，除掉你。”
“呵呵。”张继科冷笑着。
“而且。”马龙下意识的转笔，“这事儿，二少三少应该不知道。”
“他们三兄弟各怀鬼胎，连集团里有卧底这么大的事儿大少都不告诉这俩弟弟。”许昕和张继科都不说话了，马龙自言自语着，“他们互相防范，咱们，正好利用。”
“有把握了？”过了一会儿，张继科轻声问。
“百分之九十五。”马龙说。
“我师兄要说百分之九十五，你放大一百倍听，那就是手拿把掐了。”许昕伸了个懒腰，“你俩聊吧我先睡了，对了老张，博儿最近也跟你去会所？”
“他在酒吧。”
“好嘞，我晚上找他去。”
没心没肺的许昕切断了通讯，事情明朗了，他师兄胸有成竹，后面的事儿他只要配合好就行。
频道里，只剩下张继科和马龙。
“接下来怎么做？”张继科先开口问。
“我想想。”马龙其实有计划了，但是想再仔细一些，“得把风险预估出来。”
张继科轻笑，笑的马龙红了半边脸，“你笑什么？”
“不用考虑风险，我相信你的能力。”
从内心来说，我也相信你。
二少又一次看见张继科两手攥着裤腰带，从包房里往外挣扎，他身后是上身全裸着的会所里的小红牌。
见二少来了怕有事儿，小红牌嘟着嘴松开手，“科哥，待会儿你过了来找我。”
“嗯嗯嗯。”张继科胡乱答应着，顺手给她推了回去。
二少憋不住乐，打从张继科来他会所以后，这样的场景，基本上两三天就能看见一次。
“一个合心的都没有？”二少咬着烟拍拍张继科肩膀，“男孩儿呢？”
“我家那个是醋缸。”张继科系好被扯松的裤腰带，“真不敢。”
微型耳机送过来清脆响亮的一声，“呸！”
“跟我过来吧，有正事儿找你。”二少也就是顺嘴问问，他往自己三楼的房间走，张继科在他身后，抬手揉了揉耳朵。
马龙大概是有些紧张了，耳机里传出他咽口水的声音，呼吸频率也有些快。
张继科抬起手腕，把手表贴近自己胸口，贴了十几秒。
心跳声平稳有理，马龙深吸一口气，打开了自己已经做好记录的本子。
“我跟他们，现在就是撕破脸了。”二少坐在沙发上，扔给张继科一根剪好的雪茄，“你跟着我，风险可能大点儿，但是钱，我不会亏了你。”
张继科没抽过雪茄，他点燃吸了一口，呛的自己直咳嗽。
“有钱就行。”他吸吸鼻子。
“有钱以后，打算干什么？”二少扯了句闲话。
马龙的手顿了顿，“继科儿，说有钱就让阿窕过好日子。”
“我要有钱，就把酒吧那房子买下来，楼上也买一套。”张继科舔舔上唇，“原来其实也盘算过，但那地方太贵了。”他没完全照搬马龙的话，但意思是一样的。
“准备过小日子了？”二少翘着二郎腿。
“打打杀杀的，也不能干一辈子啊。”张继科眼睛低垂笑了笑，“我妈当年摸着我后脑勺说我天生反骨，要不就出人头地，要不就惹个天大的篓子，反正是不能安生过日子的。”
“你妈，还在？”二少手一抖，声音轻了点儿。
“在。”张继科用力吸了一口雪茄，这次没咳嗽，“但不认我了。”
二少眼睛看向窗外，“没有当妈的不疼孩子，你放心，她不会不认你的。”
“那不是我自己没本事还老惹事儿吗。”张继科摇摇头，“我要真出人头地，也能给她长脸，她肯定就高兴了。”
二少还看着窗外，手无意识的攥紧，“对，出人头地，她就高兴了。”
马龙合上笔记本，二少这边儿，成了。
“我是张继科。”
“倒数计时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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