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来了。
先是极疏的几点,砸在尘土里,印出铜钱大的深色印记。接着便密了,沙沙的,像春蚕在嚼桑叶。我搁下手中的书,走到檐下。那雨丝,斜斜地织下来,不是牛毛,倒像是谁把一串串断了线的珠子,从灰蒙蒙的天幕上径直地抛撒。院子里的青石板,顷刻间便润了,泛着幽光,像一块巨大的、未经打磨的砚台。
雨声是有分别的。落在瓦上,是清越的“叮咚”,一颗颗,圆润如玉珠落盘;汇成水流从檐角淌下,便成了持续的、哗哗的匹练,像一道透明的水晶帘子,隔开了檐内与檐外的世界。院角那棵老芭蕉,叶子被洗得油亮,雨点打在上面,“噗、噗”的,沉实而富有弹性,像远方传来的、节奏缓慢的鼓点。这许多声音混杂在一起,却不觉得吵闹,反将这天地间的寂静,衬得愈发深邃了。
我看着那雨帘,心思便有些飘忽。这雨,千百年来,怕都是这般下法的罢?它落在李商隐巴蜀的秋池边,便涨满了“何当共剪西窗烛”的怀想;落在陆游临安的小楼里,便勾起了“深巷明朝卖杏花”的闲情。而今夜,它落在我这寂寥的庭院,什么也不曾说,又仿佛什么都说了。
不知过了多久,雨声渐渐稀了,歇了。只有檐角还滴着残滴,嗒,嗒,一声,又一声,清泠泠的,像是这夜在轻轻地叹息。空气里满是泥土与草木混合的清气,直透心肺。我转身回屋,那满院的湿润与宁静,却仿佛跟着我,一同漫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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