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冬之忆

作者: 勾漏书生 | 来源:发表于2024-01-30 21:38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文章为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薇泩铃单月征文」第七期【冬】


常年生活在岭南,一个终年不见下雪的城市,却也时常让我想起一些冬天的故事。

我的老家,在南方一座普通的小村子,一条连通两广的324国道自村子中间横穿而过,公路两旁是宽阔的田野和零星散布的房屋,再往旁边,就是蔓延无边的群山了。而我家,就处在山脚边上。

小时候,冬天特冷,没有棉袄、缺少冬衣、从未见过羽绒服的我,时常被冷得瑟瑟发抖。一件深蓝色的拉链运动衫,就是记忆中最好的外套了。有一年,母亲学会了挑毛衣,第一件作品就是为我织的,那也是我收过的最宝贵的过冬礼物,虽然式样很古板,却让我穿上后很温暖,不用再常常吸鼻子了。

住在山脚边,霜降后,气温就开始下降了,水也变得有些冰冷。现在的我,还清楚地记得,母亲当年常常念叨的谚语——“霜降过三朝,过水要寻桥”。

父亲则会翻看着日历本,找到冬至所处的时段,并念起他常挂嘴边的口诀:“冬在头,卖被去换牛;冬在中,十个牛栏九个空;冬在尾,拉牛去换被。”

小时候的我,并没想过统计这民间谚语的准确性。但听着父亲的话,我心里会默默祈祷:冬至爷啊,您可千万别落在农历月尾,要不然,太冷的话,我们这破旧简漏的小家,伤不起。

那时候,怕冷的我,却记得自己经常憧憬着一个下雪天。我曾问父亲,是否喜欢下雪?他说天寒地冻的,有什么喜欢。还说他小时候,经常听大人说过哪里哪里发生有冻死人的事,心里害怕还来不及, 冰天雪地一点也不浪漫。

上小学的时候,也许是学校人多,大家还不不怕冷。课间的十分钟,要么出来挤着晒太阳,要么就在操场奔跑追逐玩游戏,一番活跃之下,人就不觉得冷了。

放假在家的时候,冬日里,寒风凛冽,屋子里那破旧的窗户,作为患难之交并不靠谱,耳边时常能听到呼呼的风声,让人在屋里冷得缩手跺脚。于是,老人、小孩纷纷拿出暖冬神器,大人们有时也不落后。

村子里,冬天最普遍的取暖工具,该是火笼了。那是用竹片编织成的一个小笼子,底部托着一个瓦盆或铁盆,里面可以盛上火红的木炭,顶上还编了一条高高的框条横跨在两边,像个花篮一样,可以提着。坐在凳子上时,可以把火笼夹在两腿间,手放笼子上面,不一会手脚便感到暖和了;走路时,直接用手抓着笼身,就可以走边烤火了。

火笼看起来挺简单,用起来却是有讲究的。笼子顶部有一个碗口大的圆孔,周围则是大小不一的纵横交叉的孔洞。小时候我不懂这设计的含义,看起来,其周身都是学问呢。

烧柴火的时候,有很多燃着木炭可以夹,大人们便先舀一些冷的草木灰进盘底,再夹着火红的木炭放上去,最后在木炭上面再覆盖上一层热着的草木灰。据说这样一可以调节温度合适,不会太烫手;二是防止单纯木炭燃烧过快,避免烤火时间太短;三是保护瓦盆,不至于因直接接触火红的木炭导致裂开。而笼子顶上的大圆孔,就是为了方便夹放木炭和草木灰的。

如果不是烧柴火,没什么木炭可以夹,又冷得要烤火笼时,就要拿平时存放的木炭自己引燃了。功夫跟现在我们在烧烤炉引燃木炭差不多,却也更有趣。拿一个盆里留有一半草木灰的火笼,抓一把木炭放上面,再从灶里夹出一两颗烧红的木炭,放进笼子里。刚开始得用嘴巴贴近笼子旁边吹,吹红一些后,可以用手抓着笼子顶上的框条,一来一回地前后摆动它,没多久就能把笼里的木炭都引燃了。

那时候,看到大一些的哥哥姐姐们手抓着框条,手臂连着笼子一圈圈打转的时候,我心里很羡慕,自己却不敢轻易尝试,就怕转到头顶时,笼子里的草灰木炭都掉下来。开始我只是像挂钟的钟摆那样,小角度地来回摆动;随着熟练度的提升,摆动的角度越来越大了;后来,我终于也敢将笼子完整地360度转圈生火了。

从那以后,我特喜欢帮家里人的火笼生火,小手臂用力地挥上几圈,伴随着耳边那阵阵让人畅快的呼啸声,很快就看到一小股火苗在笼里升起了,那种成就感,可以让我忘却了冬日的寒冷。当然,转圈速度也得依一定频率,不是越快越好;转圈太快,燃烧也不充分,另外,用力太猛,也担心会把不太结实的火笼直接甩散架了。

等到当笼里的木炭燃红了一半多后,也还有后续操作的。就是找一根小木棍,将烧红的炭翻塞进草灰下面,只露出些许边角。一般得用棍子沿着底盆边缘翻上一圈。这时,笼子周边的孔洞就派上用场了。

待烤了一段时间,外面露出的炭基本燃尽成灰,不够暖和了,又再拿着小木棍,从笼子边缘的孔洞插进草灰里,轻轻向上一撬,就看见草灰下面,又有火红的炭露出来了,随便从几个方向翻撬一阵后,笼子的温度又上升许多,人们继续悠然地烤着火。

记忆中,我们孩子们都得用棍子去翻撬,可我看见邻家大伯,在火笼不太暖的时候,直接把大手伸进去,几根手指同时一挖,火笼马上又开始变温暖了。看得我一愣一愣的,竟然有不怕烫的人,还不止一次见他这样操作呢。

在村子里,霜也是久不久能遇见的。每当有霜的日子,母亲就提醒我们,脸上要抹上雪花膏再去上学,要不等一天回来,脸就怕要被风吹裂了。大人们经常告诫我们,霜风天出门,一定要穿鞋穿袜,不然脚很容易开裂。

霜冻固然令人担心,可也还是有好处的。家里冬天常种有芥菜,平时比较苦口,但几个霜天下来,母亲摘菜时,就会喜滋滋地说:“霜风过后,芥菜就再也不苦啦。”

小时候,不知冰箱为何物的我,对冰的概念,也是只是来自于书本的描述。有一年冬天,在村公所房子前的破瓦缸里,我看到底部有几块薄薄的亮晶晶的东西,如玻璃一样。用手一模,又冰又滑。原来这就是冰啊,高兴得我不顾冰冷刺骨,抓上两根就往家里跑。可惜,跑到半路就溶断了。

童年的记忆中,还有过一次下冰雹。有一次傍晚,天气并不冷,却突然听到屋顶上瓦片有“卜卜卜”的声音,开门一看,地上有好些白白圆圆的东西。父亲说:“落北子(本地对冰雹的说法)了,别出去,快回屋。”我只好打消出去观摩的念头,开始在担心我家屋顶的瓦能不能承受这冰雹的打击。

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屋顶没事。而我也趁父亲不在的一会儿,冲出去捡了两个鸟蛋大的冰雹回来赏玩着。

第二天,上学时,听到住在深山里的同学说,昨晚很多树枝被压断了,我心里暗暗吃惊。到底是冰还是雪啊,破坏力这么强。

中学六年,我都是在镇上的中学就读。记得开始那些年的冬天,在学校宿舍也还是冷,得依靠家里专门叫人弹好的十二斤大棉被,裹着身舒服过冬。虽然如此,心里还是会盼望着家乡来一场雪,可以如书本上所说般堆雪人,打雪仗。可是,两广交界的岭南地带,哪有什么机会能看到雪?所以,最终也没有把雪盼来。

后来,随着年龄的长大,冬天越来越不觉得冷了。大学,在首府南宁就读,自然也无缘见雪。学校里,一张六斤的棉被,垫一半盖一半,就度过几个冬天了。

毕业后,回在家乡附近的城市工作,也曾上网查阅当地历史,发现这城市,古代是有下雪记载的,明清期间下过五六次,不觉间,心里又有所期待,只是知道这概率很低。

数年前的一个冬天,公司在北京召开全国销售大会,我带着妻子欣喜地去参加。会议都是晚上的,白天就成了我们的游玩时间。第一天,和几个同事一起游了长城,那是一个晴朗的冬日,景区道路上的雪早被清理了,看着堆在路边厚厚的积雪,我们发出阵阵惊叹。

站在长城上,望着四周苍茫的白雪,一时思潮汹涌,这就是自己几十年来心心念念的雪景啊,今天总算近第一次接触到了。我不禁想起中学就学过的毛主席写的《沁园春.雪》,原来,这就是“山舞银蛇、原驰蜡象”啊,好美的一幅秀美的“北国风光图”!

第一次到北方,不熟悉什么防寒装备,大大咧咧的我,也没刻意去准备什么。一件黑色普通外套,一条蓝灰牛仔裤,加上平常在家带着的薄手套,就游览雪地里的长城了。我脱掉手套,拿出手机,在瑟瑟冷风中高兴地拍着雪景,却发现,拿着手机的手,十来秒钟后,就会冷痛到骨。那种钻骨的冷痛,使我对北国风光又多了一层新鲜的感受。

虽然很冷,我还是禁不住徒手抓一把雪揉碎,体验着它的冰冷,看着它掉落,谁叫我第一次玩雪呢。人家是“不到长城非好汉”,我是不见雪花心不甘啊,大概就是所谓的痛并快乐着吧。

后面几天,我们游了鸟巢,游了故宫,游了清华、北大,欣赏着北京的冬景。我和妻子手拉着手,步入北大的校园,宁静的未名湖,被冬日的朝阳轻柔地抚摸着,湖上的冰已蜕了一半,在湖面中间形成一条明显的分界线,一半平静如镜,一半像裹着一层薄纱。仔细看去,冰面上层,飘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雾气,半池湖水半池雾,犹如一位青春少女,一半是矜持,一半是朦胧。

传统的文化,一直推崇中庸之道,太柔无力,太刚易折。就如美丽的花,全盛之后,很快就凋零了,而半开之时,分外可爱。所以,这刚溶了一半冰的湖水,最是迷人。我被这别有韵味的景致深深吸引,静静地坐在湖边石头上,久久不愿离去。

有一年,我们代理的一个湖南厂家的药品销量挺不错,被厂里邀请去参观游玩。那时也是冬天,在长沙住下的当晚,我们幸运地碰上了下雪。十点多钟,天空飘下了零零散散的雪花,虽然不大,但对于我这前半生没碰过下雪的人来说,足以解馋了。

我和好几个同事走出酒店,望着夜空中的飘雪,兴奋地欢呼着。第一次看到下雪的我,在雪花飞舞中缓步慢行,享受着这难得的际遇。夜渐渐深了,很多同事都回去了,我还是静静地站在路边,微闭着眼,伸出双手,想和那纷飞的雪花来个长久的拥抱。

再后来,在市区游玩的时候,我们看到路边有一片平坦宽阔的雪地,白得那么纯净,那么诱人。大家欣喜地走进去,都是没什么机会看雪的岭南人,都是一起辛苦跑业务的兄弟姐妹,我们根本不担心会被雪弄湿弄脏衣服,也无暇顾及路人疑惑的眼光,一群人毫无顾忌地在雪地上嗨着,或叠人墙,或围坐一圈,或全部躺下,不停变换着各种Pose,照下一张张难忘的照片。

最后一天,厂家安排我们参观涟源的生产基地,也顺便游玩了龙山。那是古代有“天下药山”之称的历史名山,史书记载,张仲景、孙思邈、李时珍都曾来过采药。山下虽是旅游景点,但山顶这部分尚未开发到,1500米的海拔,登顶颇费一番功夫。走在原生态的山路上,雪并不厚,有时不小心得滑上一两跤,但对喜欢雪的我来说,那就是一次痛却甜蜜的“亲密接触”。一次歇息之际,我不顾已冷得青紫的手,抓起一小块白雪,贪婪地咬上一口,以解多年之馋。

山顶还有一座数百年历史的药王庙,对我这个医药专业出来的人,有着神秘的吸引力。临近山顶,是数百级青石台阶,踏着那一块块年代久远的长条青石,看着周边旖旎的雾凇景观,我的心被深深的陶醉了。不知是谁先提议,几个汉子,在冰天雪地中,竟然一齐脱掉上衣,站在台阶上,拍下一张珍贵的集体照。

多年后,我还时不时拿出那些龙山冬日的照片,翻看着,回忆着。那原生态的山路雪景,那朴素的深山古庙,那历久弥坚的青石台阶,也许就是用它自己的方式,来告诉我们,什么样的东西才能无惧岁月,什么样的东西才能亘古久远。

前些日子,本省的几名“小砂糖橘”,在哈尔滨游学期间,被友好的东北老铁暖心呵护,之后火爆全网,引来广西与哈尔滨两地之间上演一场浪漫的“西哈之恋”。这一北国冬天的美事,自然也吸引着喜欢冬日雪景的我。我开心地和孩子们讲着这发生在冬天的故事,大女儿却问我:”爸爸,你什么时候能带我们去看雪?我一直想看一次下雪。“

我心里一阵沉默,是啊,女儿已说了好几次喜欢雪了,从五六年级说到现在初二。可近这三年,都没安排得上。虽然当前家庭经济条件还不太乐观,但其实还是有办法的。想想小时候喜欢看雪的自己,三十多岁后才有幸得偿心愿。现在到了孩子们这代,希望,他们的心愿,不用等得太久。

我告诉自己一定要把这事提上日程,同时也开始在心里期待着,冬日里的雪,将会给我们一家人带来怎样的快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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