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味清欢

不看日历真是想不起来，再有几日就是我的生日了，年年岁岁如此，倒也从不去刻意的过。

只是小时候母亲给过的几次生日特别有印象，母亲给煮的一个鸡蛋，或一碗油烹葱花的手擀面条，也不是年年有那样的待遇，我母亲也是会忘的，不是没放在心上，是每天把她忙碌得她自己也搞不明白日子过到几月几日了。

我出生在七零年代，上有兄长，下有妹妹，农村的家庭缺吃少喝是普遍现象，争吃争喝是正常现象，我家兄妹三个还好些，那些兄弟姊妹多的人家为了半个馍馍打架打得翻天，母亲经常爱叨叨一句老俗语，说有好吃的争争抢抢不够吃，谦谦让让吃不完。

偶尔我母亲能记起我的生日，会从存放鸡蛋的瓦罐里小心翼翼的摸出一个，嘴里还念叨:唉，又少一个，天冷了，那几只鸡也不勤快敷蛋了，盐巴快没有了，就指着这几个鸡蛋换盐巴呢，妹妹和哥哥会在旁边央求，娘呀，多煮两个吧，让我俩也给她嚼嚼灾，（我们老家流传一个古老说法，说能吃到过生日的人的寿蛋或寿面，就能为他（她）消灾，俗语嚼灾）母亲会抬起手佯装要打，去，去，去，哪有什么灾，想骗我的鸡蛋，等会儿煮熟了，大丫不爱吃蛋黄，你两个分吃了，也算是给她嚼灾了，啊......兄妹三个佯装哀号，嘻闹一团，分吃一个蛋的生日就那样热热闹闹的过了。

如果赶上生日那天正好不忙，也正好被母亲想起，母亲会兴致勃勃的打开柜子，揪出来那个小白面袋，掂一掂，也是仅剩那么两三升面了，母亲还是会宝贝似的捧出来两捧面要给我做面条的。面团会被母亲揉的光溜溜，再放到面板上擀呀擀，一会儿就魔术似的变成一根根的柳叶面了，这会儿我烧的一锅水也沸腾了，母亲会麻利的把面条下锅，赶紧的再掂上舀饭的铁勺，擦干水渍，再滴里面几滴油，忙把铁勺伸到锅底的柴火堆上，把铁勺里的油燎热，再麻溜的倒上早准备好切就的葱花，只听得滋啦一声，铁勺里一股白烟腾起，扑鼻而来的便是让人瞬间口水横流的葱花的爆香了。这当口锅里的面条也煮熟了，母亲会把铁勺里的油烹葱花噗的一下倒入锅里，再撒点盐巴，淋点儿自酿的红薯醋，妥了，一锅喷香的葱花面条就做好了，母亲会给我先盛上一碗，剩下的再盛给哥哥妹妹，因为那天是我的生日，没人和我计较，然后母亲会盛上一碗面汤泡上玉米面窝头吃得津津有味，还会开玩笑说沾了我的光，喝上这香喷喷的葱花面汤泡窝头给肉也不换。一家人吸溜哗啦吃得热火朝天。

如今四十多年的光景过去了，不知为何。总会想念起那年那月那天的印象片断，如珍藏的黑白相片，总是会偶尔翻翻看看。

母亲去世也十多年了，记得母亲在世的时候偶尔会偎在她的身旁，念叨小时候的趣事，说的最多的就是那碗喷香的手擀面和兄妹分吃的那个鸡蛋，母亲总是会歉意的笑笑，说那时候穷啊，委屈你们仨了。我会大声申辩，娘啊，没有呀，我咋觉得小时候的日子还挺有意思的嘛！

如今女儿的生日我也会忘，虽不是像我母亲的那个年代为生计奔波忙碌得而忘了初一十五。可是我生性散淡，仪式感不强。竟也像我母亲一样，给孩子们过生日也成了隔三差五，想起一宗是一宗了。

今年女儿生日我照例给忘了，懂事的女儿说孩子的生日就是妈妈的受苦日，妈妈这天最是应该受到祝福的人。所以那天我收到了女儿的祝福微信。很幸福，觉得女儿长大了，知道怎么表达她的爱了。

苍海桑田，时光轮转。当爱以日光的形式自然而然的无限散漫时，我也想在某一个落日溶金的傍晚，女儿偎在我身旁，说一说她小时候的趣事，说一说我也曾给她做过的那么一两次的美味。

如此，便是至味清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