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一条河

七岁那年，我曾一个人走了很远的路，去看一条河。

村子里只有很小的一条小溪，水没不过脚，连我都可以大步迈过去，我对它很不满意。

我听大人说，沿着小溪走，可以走到一条小河边，小河在夏天涨水的时候，还曾淹死过人。

能淹死人的河，那一定很大很深，河里也会有很大的鱼，河岸两边是青草地，开着美丽的花。

那个时候我没有见过太多美好的事物，也还不会欣赏荒凉的村子，所以只是一条小河便让我充满了向往。

我选在一天清晨出发，谁都没有告诉，路上遇见的人和我打招呼，我也不回应，这是一件冒险的事情，而冒险是秘密的。

有一条狗跟着我走了一段路，被它的主人喊了回去，其实我挺想带着它的，我很喜欢小狗。我妈说，家里以前也养过一条狗，但是有一年闹狂犬病，村子里就把我家的狗杀了。那以后，我爸就不让养了。

有人赶着一群羊和我朝同一个方向走着，之后他离开了大路，拐上了一道山坡，我知道等羊群到了山坡顶上，放羊人就会吼上一首我还不懂的歌。

我走到了小溪出发的地方，和小溪一起前行。有人在小溪两边的菜地里忙碌着，从小溪里舀水，浇在菜地里。

我从小溪边捡起各种形状的石头，边走边扔着玩，小溪流淌的声音很小，水里面也没有太大的石头激起水声。

但是小溪里也还是有鱼的，和我的手指头大小的鱼，偶尔捞到几条会带回家养着，死掉了就喂小鸡。

我从清晨出发，太阳才刚刚露头，一路边走边玩，喝几口山泉的水，坐下休息一会儿，用溪水洗把脸，采几朵花，把花瓣扔在水里和我一起走。

太阳已经升很高了，我才听到了小河流水的哗哗声，我扔掉手里的石头花朵，跑了起来，小河果然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我扑倒在那柔软的青草地上，青草散发出好闻的味道，我闭上眼，流水声从我的耳边滑过，从我的身体上流过，甚至可以嗅到水的味道，清清凉凉。

我躺了很久，太阳晒得我暖乎乎，我挪到了小河边的一棵树下，这里的水流略微缓慢了一些，我探过头去看，河里竟然有那么多清晰可见的鱼，虽然也都不大，但是那么多的鱼都聚在一起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

如果此时有一个篮子，很轻易就可以捞到很多很多鱼，但我不会那么做的，因为我不忍心把水搅浑，不忍心打扰它们。我只想这样静静看着它们，在水里扭来扭去，一晃就可以游出好远。

我有些饿了，也没有吃的，可我还不想回去。

我又换了一个水浅的地方，坐在岸边，踩水玩，水有些凉，水草抚摸着我的脚，我想到了那个曾被淹死的人，他的一部分永远留在了水里，人总是要死的，死在水里也许挺好的。不过那得是人在想死的时候，不然就不好了。

我还想睡一会儿，在流水的哗哗声中，在树荫下的清凉中，在青草地的芳香中，在自由自在的鱼儿中。可是我又怕睡过头，我还得在天黑前回家的。我这是冒险，不是离家出走。

太阳已经没那么晒了，我在小河边又打了一会儿水漂，用树枝给自己编了一个凉帽。我还把一根树枝悄悄放在水里，有鱼儿轻轻过来触碰着树叶。

决定要走前，我又沿着小河边走了一段路，它离村子里太远了，我不可能经常过来，而且第一次总是有着特别的意义，我有些不舍，可时间不早了，我和小河挥了挥手，小河不说再见，我转身离开。

回去的路感觉走了很久很久，也很累，不过菜地里有很多吃的，我摘了黄瓜，拔了萝卜，在小溪里洗一洗，大口吃着，从来没有这么香甜。

我还看见放羊人赶着羊来小溪边喝水，他躺在一块大石头上闭着眼并没有发现我。我摸了摸一只小羊羔，它发出咩咩叫的声音，并不怕我。

这是一次成功的冒险，以至于这么多年后，我还清晰的记得那一天。

也许，那也是我至今一个人走得最远，最成功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