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老屋

“爸爸,快走吧,东西都搬完了。”儿子在门外催促着。
“你和妈妈先走,爸爸看看有没有落下什么。”我敷衍着儿子,从屋内关上了防盗门。
88平的房子,两室一厅,空荡荡的,仿佛回到了十年前。半个小时后,中介公司将和我进行最后的移交,意味着我将彻底告别这住了整整十年的老屋。
点燃一根烟,闷闷地独自坐在窗前,似乎什么也没想,就这样发呆,心里空落落的,好像遗失了多年的故交,从此各自走天涯。一股青烟悠悠地氤氲眼前,很快便消失了。
忽然地就伤感起来,后悔匆匆出手了老屋,她可是我苦心经营积攒了数年,东借西凑才交了首付又当房奴一路奋斗的归宿。如今,就此转手陌生人,好像要把自己的一个辛辛苦苦养了多年的孩子送给别人,又好似抛弃了曾经海誓山盟天长地久的恋人,负罪的一场交易,于心何忍,又情何以堪?毕竟她陪我走过了三千多个日日夜夜,风雨坎坷,幸福欢乐,默默见证,彼此相伴,十年风雨同舟,从此形同陌路,相忘于江湖,不思量,自难忘。
也许,天注定我和她会有这样的结局。
从此,再也无法躺在老屋的怀中享受爱的滋味,再也不能靠着她轻轻地地歌唱,再也无法受了委屈第一时间拥抱她,再也不能中了彩票兴冲冲地告诉她,再也无法放着CD就那样痴痴地看着她,再也不能没心没肺地占有她,再也无法没完没了地粘着她,再也不能买朵郁丁香装扮她,再也无法说个笑话逗乐她……

唉!
究竟是谁牵了她的手,如今又狠心负了她?
曹文轩说:“文学写了上百年、上千年,其实做的就是一篇文章——生死离别。”
我在想,我和老屋的离别是否也是一场命中的生死离别。许多年前,父母的离世,让我再也不敢想象人生下一次的离别会是谁,不敢面对。尽管董卿说:“人这一生早晚会遭遇告别,告别让我们成长,学会告别让我们成熟,而无论是主动的选择,还是被动的面对,告别多少有些伤感,但是告别也蕴藏着希望,每一段告别的背后都有一段故事,一段又一段的告别,构成了人间百态。”
谁曾想,我人生的下一次别离竟是这样的开始。告别老屋,真的有新的希望?是倾其所有重新安置的房子,还是掷金豪赌抛出的方向?是顶住压力重新定义的幸福,还是生活所迫必须做出的选择?
也许,这也是另外一种奔跑!
但我还是那样地伤感,目光所及的每一处,似乎都那样温暖,原来人和任何东西都能“日久生情”,有生命的,没生命的,时间久了,都会烙上情感的烙印。看不见,摸不着,却悄悄牵系着你的心,就像这曾经冷冰冰的钢筋水泥,居然也会因为人的介入从此有了温度。
也许,人是这世间最煽情的动物,要不,何以有“自古多情伤离别”的诗句?
一根烟的功夫,回忆竟无法停留。
十年前,老屋曾是我最大的骄傲 ,即便存折里没有一分钱,却可以向世界证明:我在城里扎下了根,有了二十四小时都有热水的家。从此,孤独忧郁的男孩在春天里憧憬有个温暖的她。也许,老屋就是那个孱弱的男孩身躯后最给力的方向,因为尽管戴着眼镜但也说服不了现实的残酷,爱情一定要在男孩的独立中耍酷,老屋见证了我从此自立于世,要靠自己打败生活的挑逗。有了老屋,我的心有了温度。
妻子经常戏谑说:当年你以为你有多优秀,要不是没有老屋,你和我的关系根本不可能有进度。是真是假,老屋说了算!如果爱情没有深度,十年,老屋岂肯延续我们相爱的路,又赐福我们好事成双的梦。是老屋,给予我们风雨后的温暖,牵引我们回家的路,真想贴近老屋的耳边说一声:谢谢你,老屋!
老屋,不说话,我也不说话,就这样看着彼此悄悄的牵挂。
那道饰有花鸟图的玻璃是我在建材市场订做的,那天是五一二大地震后的第四天;那套沙发是我和妻子透支信用卡买的上海货,橘红色的,高雅得像个上海女人;那个热水器是“万家乐”的,阳台上的衣架是“好太太”的,那边的竹子床是儿子出生后我临时买的急用的,茶几才是去年刚换的;衣柜是找木工制作的,瓷砖还是我和大哥背上来的;卧室墙上的结婚照是零八年奥运会开幕式那天照的;卫生间的水管还是同事帮我接好的;那架五百多的床已经被儿子蹦塌陷了,……客厅窗玻璃上贴的福字依然那么鲜艳,电视墙上的那束花静静地开放,墙壁上的涂鸦调皮地横七竖八,灯罩上的灰尘从此有了新家,……一件件,老屋的前前后后,上上下下,都清晰地离奇,似乎从来没有这样欣赏老屋里的一切,思念和伤感就这样肆无忌惮地蔓延,难道只是因为眼前永不再见别离?
熟悉的一切,就此割舍,抬头再看一眼阳台上燕子新垒的窝,轻轻地道一声:别了,老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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