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纸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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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国强的白大褂口袋破了，用糖纸折的千纸鹤掉了出来，撒在我刚拆线的手腕上。

"小姑娘，药苦你就吃糖。"

他把糖塞进我的手里，"折纸鹤得用糖纸。"

我得了抑郁，第三次自杀未遂。

那是我十七岁，在西安上学，失恋抑郁。李大夫多次救我，还是我的心理医生。

李大夫抓住我的手腕，认真缝合伤口："疼就咬我的胳膊。"

他自己的小臂上，留着我深浅不一的牙印。

后来我发现，每个从2号诊室出来的人都拿着糖纸。

有化疗掉光头发的老太太，有高考失利的男生，我折的纸鹤总缺翅膀。

一天雨夜，我吞掉半瓶安定药，被送进李大夫的诊室。

他扯开我的绷带。

"折够999个千纸鹤，你就康复了。"

我咬住他的胳膊不放，感觉他浑身疼的打哆嗦。

我药盒夹层里。写着"沉舟侧畔千帆过"。

我想起了他教胃癌爷爷折纸："疼的时候，你就折纸鹤，折到极致，会自己长出翅膀。"

我最后一次复诊，把纸鹤和一封信塞进他衬衫口袋。

翅膀里藏着"后山樱花开了，我在那里等你"。

第一次等来了他，我高兴地扑在他怀里。

平安夜他值班，诊室暖气片上烤着红薯。

我偷吃了他的烤红薯片，他递给我一颗糖，我含在嘴里，他突然俯身舔我的唇："好甜。"

我心跳，小鹿乱撞。

窗外急救车在鸣笛，我们在百叶窗后拥抱接吻，享受甜蜜。

我的抑郁症彻底好了。

"跟我再去后山看早樱吧。"

我给他手里塞最后一只纸鹤，翅膀上写着"明天下午三点见"。

可他食言了。

护士说李大夫要去震区做心理救援，临行前连夜折了九百九十九只纸鹤。

当我再次去医院找他时，护士红着眼递给我只有染血的糖纸。

震区山体滑坡时，他护住的孩子口袋里有千纸鹤。

十年后我在博物馆擦展柜，玻璃照出彩虹糖纸。

展柜里的纸鹤露出翅膀，标签上"李国强"两个字刺眼，惊住了我。

"他是揣着没发完的糖纸，给孩子们折纸鹤，被埋在山体滑坡下。"

保安擦着眼睛，"救出来的孩子说，李医生最后塞给他一颗糖。"

新来的实习生工牌绳上拴着糖纸折的鹤。

她的胸牌"李国樱"，像极了当年的李国强。

女孩掏出一把彩虹糖："吃吗？李大夫说的，甜味能盖过药苦。"

糖纸在她手上折成鹤，我好像听见故人带笑的声音：

"你看，所有碎掉的星，"

"都会变成春日的眼睛。"

女孩接得流畅，把歪脖子纸鹤放进我的手上。

原来有些爱，要等纸鹤折够九百九十九次，才会在樱花重开时绽放。

"千帆过尽处，春从劫后生。"

我在留言簿写下这句时，少女正教孩子们折纸鹤。

那只承载生死的歪脖子鹤，终于在新的折痕里挺直脖子。

真正的不愈之伤，是疼痛里开不出照亮别人的花。

有些折痕要等十年，才会散出彩虹糖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