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吴生日那天,请几个密友到昊川酒楼吃饭。在包房里,酒足饭饱之后,他们讲黄色笑话,时不时发出一阵爆笑。
“小弟,学着点儿。”老吴的一个朋友拍着我的肩膀说。他坐在沙发上,腿不停地颠,手脚一刻也不老实,跟充电了似的。老吴抬手用掌心抚摸着后脑勺上寸来长的头发,呵呵咧嘴笑了起来,露出满嘴黄牙。
我笑笑,忽然注意到范刚推了推眼镜,道貌岸然地保持着沉默。我递给他一支烟,他摆摆手,掏出自己的烟。女服务生过来倒茶,男人们肆无忌惮地看着她,心照不宣地又是一阵大笑。她狼狈地保持着镇定。我打量着她,白皙的小方脸,身材瘦弱,穿一件苹果绿的长裙,像个学生。范刚叫她点烟,她举着打火机,凑到范刚脸前,拇指一动,火苗子窜起来老高,差一点燎着范刚的眉毛。在这一点上范刚还算有风度,摆摆手,叫她去放音乐。
他们唱歌的时候我用歌曲目录挡住脸,叫那女孩子过来,问了许多废话,不过现在我一句都想不起来了。总之我们之间从那时便开始了。
小云原是某大学的学生,她父亲有病,母亲半疯,中途辍学,无奈之下干起了这行。
——“口袋里一分钱也没有的感觉你知道有多难吗?……我去卖血,早上没吃饭,天又那么冷……验血的时候我的心咚咚跳得厉害,后来化验完了,医生叫‘范若云’,我慌忙跑上前去,‘不合格,转氨酶偏高。’我在其他血友惋惜和同情的目光里取回了身份证——他们是真心替我惋惜。后来我去开自行车,有个男人鬼鬼祟祟探头探脑地跟着我,我知道,他肯定在那里想,这个女人买不了血,也许还有别的东西可卖……”
“每天后半夜,客人走了,酒店里的服务生包房小姐一哄而上,拥到桌子边,吃残羹剩饭,说说笑笑,好像日子过得很开心,很惬意……唉,我那时就难受极了……”
她讲诉她的过往。挺惨。我一阵酸楚。
我们在一家小酒店订了一个房间。展眼住了一个月。这一个月来,睡在这家酒店里,我辗转反侧,每天接近黎明的时候,我大睁着眼睛睡不着,想着,不能给小云一个安定的生活,而我自己也前途莫测……想着还没见过她父母,她的家庭如此悲惨……房间里静静的,偶尔外面有车驶过,遥远的长长的马达声近了,又远了。近了,又远了……我又感到周围有无数密密匝匝的眼睛,包抄上来,冷静而旁观地盯着我看了。我非常不安,如芒在背。翻过身去,窗外月色很好,清凉的月光泼过来,房间里像镀了一层银色。
“小云,小云。”
“干嘛呀?人家都睡着了。”小云声音含糊地说。
“我们结婚吧。”
“扑哧——”小云笑了,背对着我,说,“结婚,你拿什么跟我结婚,拿多少钱养活我呀?竟说不着边际的话。”
“我……”——我倒下去,一动不动。
小云又幽幽地说:“你呀,真年轻,你什么都没有。等你什么都有了,你会变的。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的男人,想问题是不一样的。睡吧。”
早上,小云对着镜子一层一层描呀画呀,其精细程度,就像珠宝匠小心翼翼地侍弄手里的珠宝。她电话突然响起来,她一手捏着粉扑,一手接电话,撂了电话说:“我得出去一趟,我亲戚来了。”匆匆画完剩下的妆,走了。
我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想着小云说的:你拿什么养我?——忽然瞥见镜子旁小云的化妆包。我拿起来,心酸地翻开来看,里面各种小巧的化妆品,我只认得口红,眉笔……还有一盒细细的过滤嘴香烟,精致的白烟盒,银字儿,是女士抽的,只有正常烟盒的一半大,十分修长……我拿着香烟……也没看见她平时抽烟哪!
包还有夹层,我翻开夹层,里面竟然是小云的身份证……是小云的身份证!照片是她,跟其他人身份证一样,人看着像囚犯——名字是张玉凤,年龄比我大8岁……我拈着身份证,脑中一片混沌……琢磨了半天……突然身份证嗖的被抢走,小云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旁边,怒目圆睁,一句话也没说,拿着身份证和化妆包往随身的大包里一塞,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整个上午没反应过来。头脑中除了混乱还是混乱,跟冬天打的糨糊似的,都能遛窗缝儿糊窗户纸了。我坐卧不安,心烦不已。下午洗浴中心上班,我跟老吴请了假,电话那边说了一堆废话,我没心思听,哼哈应着,然后挂断。
一个人在大街上漫无目的遛。打小云电话,无法接通。遛到了昊川酒楼,决定找找小云谈谈。
敲门,小云的那间包房的门开了条缝儿,同包房的小姐愣着眼睛看了看我,说:“哟,你呀!我以为谁呢。小云上午辞职走了,估计叫人包了,我也联系不上。”
出了昊川酒楼,走了一会儿,气消了。刚下完雨,太阳露出来了,空气闷热潮湿,像虚脱的人发的汗。我脱掉夹克衫,在树下叉着腰站了一会儿,又到小酒店办了退房手续。
晚上踅到个小舞厅,点了杯咖啡。疯狂的音乐,癫狂的灯光,迷乱的人……一个女人在闪电般变幻莫测的乐声中狂乱地扭动,一个服务生从她身边经过,咧嘴撇眼看着她,说:“小心小心,靠边靠边,别崩身上血。”
我疲乏地笑了。
出了舞厅,随便找了个小洗浴中心住下,为了避免老吴找我,我关了手机。服务生进来推荐按摩小姐,我想起楼下价格表上标着“免费按摩”,说:“叫一个吧。”
五分钟后,一个满脸横肉的女人一把将我推到在床上,问:“你要按摩呀?”
“啊。”
“全身按摩我不会,我就会局部按摩。”
“服务生,服务生!我不用按摩了。”
按摩小姐临出门骂了句脏话。
次日一早,我被便衣警察带走了。在离洗浴中心不远,我吃茶蛋的时候。
双休日,派出所里静悄悄的。警察把我“请进”了审讯室,没有窗子,一张朱红的审讯台,台后三把朱红的椅子,在日光灯下变成血色凝固的紫红。两把犯人专用的铁椅子,一张怯懦地立在地中央,一张规规矩矩面壁立着。真是祸不单行啊。我想。
审讯是非正式的,我坐在靠墙的椅子上,警察趴在审讯台上做笔录。先问了自然情况,看了身份证验明正身无误,之后话锋一转,问我昨夜的操行情况。——我明白了,这无疑是那按摩小姐陷害我。我把昨夜的情况如实招了。
警察不动声色地听着,许久,把笔记本一推,出人意外地一笑:“好好再想想,比你油比你硬的我见的多了,最后又怎么样!”
无奈之下,打电话找老吴,刚说完话手机就被粗暴地没收,而且忍气吞声地听了许多责难。百无聊赖地坐了许久,外面传来对一男一女讯问的声音,好像是关于斗殴的事儿,翻来覆去问不清楚说不明白,搞得我跟着心烦意乱。
后来警察接了个电话,带我到一间办公室,还给我手机,说:“队长说了,让你走——我什么都没做吧?”
“没有。你能做什么。”
“其实这事儿也不全怨你,你不找她她找你。”
老吴接我。他为这事儿花了五百块。坐在车上,他教训我说:“以后这事悠着点。你小子欠我个人情啊。”咧着嘴呵呵一阵笑。
“我想揍她!”
网友评论
不敢写。
我不想写的太残酷,😄😄可能就是生活太残酷了。
我知道的残酷的事太多太多了。。。。。。😞
谢谢您的鼓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