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了一段车,在巷口处,他让朋友停下车,他把包整理一下,甩在身后,走进去最里边的那座四合院,推开门,院子里没人,房间的灯都是亮的。
他见院子水缸里都是山泉,径直拎起水缸边的玉勺,舀了一小口,啜进嘴里,细细品咋了一下,接着拿来池子边的小碗,盛了一碗,大口大口的喝了。
刘军才想起,把身后的背包提回胸前,弯了手臂挠了挠后背,又舔了下嘴唇,这才大声叫了一声:“我回来了。”
听到这一声叫,王二从厨房间踮着脚出来,他把一根烟抽出来,倒过来叨着,点了,支起肩,浑身荡一下,透过烟雾,笑眯眯得看着刘军,刘军被他的神情吓一跳:“干嘛这么盯我!”。
王二紧赶两步,走到刘军身前:“我听说你要有好事了!他们帮你物色了一个好姑娘。”王二顺手指着房间。刘军的神色没有变化,他拍着王二的肩膀问:“他们都在呢?”“都在,知道你今天回来,在等你一起吃饭。”
说完王二琢磨了一下,后脚跟去擦另一只脚的背,吐出一口烟,用手在腿上掸了掸,又说道:“先进去,别跟他们争,都是为你好,你得耐得性子。”
刘军点点头,王二的意思他明白的。王二是爸爸当年收留的一个长工,据说是在路边捡到的,当时已经饿晕,爸爸把他背回家,从此就当成家人。
王二自此把自己当成了家仆,不管怎么跟他讲,让他随便些,他都不答应。除了在言语上同刘军有点称兄道弟的意思,骨子里还是认为自己是个家仆。刘军的爸爸索性也就随他了,心里知道,王二这孩子是以这种方式报恩呢。
城里最近闹得沸沸扬扬,尤其是学校里的学生,开始拿着旗子上街游行,他们说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就要来了,每个人都得做好准备。
刘军平时是不太关心这些事的,跟那些在这种事上蹿来蹿去的同学比,他更像是一个局外人,反正他看他的书,学他的习,做他的作业,也不碍谁的事,偶尔也会抱着脖子,仰在学校的草地上,想一想,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是住在学校的,周末才回家,可是前天王二来到学校,告诉他,爸爸让他提早回家,说是跟他商量终身大事。
刘军本想执拗得不回去,这个年代,婚姻大事哪能还有父母作主。但王二还是劝他,不管怎么样,先回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军走进客厅,父母正在餐桌上说话,看着是在等他,桌上的饭菜还没有动,刘军说一声:“爸,妈!”,刘军的妈妈马上起身,拉着他的手,上下打量了好几眼。
刘军感觉妈妈的神情有点异样,但又说不出原因。爸爸示意他坐下,开门见山:“不是跟你商量你的婚姻大事,而是商量你的人生大事。”,刘军明白,王二误解了爸爸的意思,人生大事并不是婚姻大事。
爸爸继续:“天下要乱了,想必你也知道。你们学校应该也很热闹吧?”刘军点点头,“是的,同学们都很激动。”
刘军的爸爸鼻子“哼”了一声,“别人家的孩子我管不了,我只能管你。你有什么想法?”刘军如实以告:“我只对读书感兴趣,其它的我没兴趣,也不懂。”
刘军的爸爸看着他:“有些事,不是你想回避就能回避的。在现在这种情势下,想要独善其身,根本做不到。当年我也和你一样的想法,但是最后还是被裹挟进去,不能自拔。我想跟你商量的是,去别的地方继续求学!”“去哪呢?”“去中国!”
刘军呆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爸爸会让自己去一个隔着大洋的国家。“这个国家早就在二十年前就开始走向没落之路了,只是每个人都不愿意承认,我们做世界的霸主已经很久,所以不相信衰退和没落会真得落在我们身上。
我也不相信,为此苦苦挣扎了这些年。可是,结果如何呢?”刘军沉默不语,等着爸爸继续:“明天就走,一刻别拖延!”
刘军走后的第二年,他的家乡被外来的一伙人给占据,成立了所谓的临时政府,过了一年,临时政府又被另一个股新兴势力吞并,自此开始了长达数十年的分崩离析。
刘军的爸爸和妈妈,跟着王二逃到了王二的老家,一直跟着王二度过了余生。刘军再见到王二的时候,王二已经两鬓斑斑,虽然还不到六十,但被生活折磨得老态龙钟。
当那个曾经称霸一方大国,最终分裂成二十几个小国后,战争才告平息。随后刘军动身从中国回去寻找双亲,多方打听,终于见到王二。
他想接王二回中国,王二苦笑道:“当年我在路边晕倒,其实不是饿的,只是你爸爸替我留面子而已。你现在应该,我当时晕倒的原因。”
刘军想了想,伸出手比了一个吸烟的动作,王二点点头:“是的。不管怎么样,你爸爸救了我,从那以后,我就发誓要报答你们一家人。
爸爸和妈妈都走得很平静,他们知道你在中国生活得很幸福,我这一辈子,都生活在这里,中国再好,我这个年龄,去了,也适应不了。
几十年来,这里分分合合,打打杀杀,看着分崩离析,但总有给我们小老姓活着的一点间隙。”
王二终究留在了那里,没有跟我回中国。我再次得知他的消息,已经是四十年后,由中国驻当地领事馆转来的解密资料:王二生于中国,19岁成为某部门特派员,生前获一级英雄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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