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给我做件新衣裳
小时候知道穿新衣服只能是过年时候的事,有谁在平时穿过新衣服呢?衣服旧得看不清本色,扣子丢了咧着怀,裤子短得直露脚脖子,膝盖上方方正正的补丁随风张扬……当然,和补丁一起张扬的还有我们的快乐,在月亮湖边,在那个清贫的年代里。没人有资格嫌弃旧衣服,但大家仍然渴望穿件新衣裳。能够高贵,谁也不愿意鄙俗。穿上新衣服的人,都会变得比平时文明,打闹的时候也会格外小心。
那时候的传统是老大穿小的衣服给老二,老二穿小给老三……值得庆幸的是我是家里老大,不用捡旧衣服穿,不值得庆幸的是,我母亲自己会做衣服,她便把大人穿旧的衣服拆了给我做,很佩服她的设计能力,自己一边比划一边叨叨,俩袖做俩腿,裤腿做裤腰之类,若衣服太旧了,她就翻过来用里子做面。母亲曾用这双巧手给我缝制了很多旧的新衣服,也曾不小心给我的童年涂上了尼龙华达呢的灰色。小学二年级那年,我去公社领数学竞赛的奖品,穿的是母亲用父亲灰色的尼龙华达呢裤子改的裤子,这条灰突突的裤子拉灰了我领奖的心情。身边女生天蓝色上衣晃得我睁不开眼,敏感的我自惭形秽很久。母亲当然不知道我的感受,这可是她在领奖头一天贪黑赶制的,因为她想尽可能让我穿件新衣服去领奖,哪怕是用旧衣服改的,这已经让村子里的孩子们羡慕不已,不是过年,也很难穿得到的。
当然,我并不是总穿这样旧的新衣服,过年的时候母亲总会早早的给我做一套崭新崭新的新衣服,是用花洋布做的。父亲下班的时候买回布料,母亲把它往炕上一铺,炕上便开满了花,一朵一朵的大花一直开到我心里。那时的花布不是大红花就是大粉花,现在想想真有点俗不可耐,不过当时在我眼里可真美啊。也许父母在意的不是衣服本身,在意的是过年必须给孩子们做件新衣服,即使手头不宽裕。只要是鲜艳的、喜兴的、让孩子高兴的就好,至于是什么样的花布不重要。而我则心满意足,毕竟每年过年家里一定能给我做套新衣裳,而我的伙伴们,因为父亲都是农民,甚至不能保障每年过年都能穿件新衣裳。
母亲用木尺在我身上比划着,我老老实实让她量,生怕新衣服做坏。裁剪缝制,对于母亲来说轻车熟路,并且不断创新,比如领子镶上牙子,方兜变圆兜等,所以同样是过年穿新衣服,我的还是与众不同。家里的缝纫机是母亲的宝贝,用完之后,用棉被盖上,直到今天它的表面连一条划痕没有,1983年搬家,母亲千里迢迢把它带到林区,如今虽然已经闲置 多年,仍舍不得丢掉。
除了给我们做衣服,母亲还要帮助亲朋邻里裁剪衣服。春节到来之际,父亲忙着帮乡亲写春联,母亲则忙着帮乡亲裁剪衣服,两个“活雷锋”让家里特别热闹。母亲裁剪衣服的时候,我也不闲着,拿着布角学着剪和缝小裤子,我的线用的长,一针缝不到头,中间的线就缠住了,母亲笑着说我是“拙老婆使丈线”,果真被她言中了,我始终没有能力给我的孩子亲手缝制新衣裳。给孩子做件新衣裳,哪怕是旧的新衣裳,那是爱孩子的能力,密密的针脚才能诠释母爱的含义。“手中线”是传统意义的母爱符号,放在当下解读,做母亲的至少要做点让孩子贴心的事,而不是只打着爱的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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