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你打她了吗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男生经常欺负女生。现在的学生或许还使用个“委婉”的精神虐待法,比如故意孤立她,让她难过。而那时候的孩子真是直接,讨厌谁就拳脚相加。班级的梅同学,个子挺矮,但骂人时候嘴特别快,声音也大,班级的男生轮流和她较量,较量的结果,她嘴赢了,手输了,头发总是被一撮一撮拽掉,脸也留下了一条条指甲痕。据说她长大后竟然和其中一个男生结婚了,真是造化弄人啊。不过当时她至少有女生支持,最后“两军”对垒,她总算结束了“战斗生涯”。
要说最不幸的是我班芳同学,她个子最高,学习最差,坐在最后一排,头发挺长,总是乱蓬蓬的,下课从来不出去玩,当然也没有人和她玩。起初是班级的男生有意无意地就骂她两句或打她两下,她不像梅同学那样大喊大骂,她只是小声嘟囔,或许也是在骂,总之,听不大清楚。尽管是这么微弱的反抗,也被挑衅者当作小辫子抓住,不依不饶,扔她文具,吐她脸,拽头发,踢她腿,扬言如果告诉老师比这还狠。人整人真是残忍啊,即使是孩子。后来,班级女生也加到这个“革命”队伍了,只要一下课,就有同学过去,哪怕骂上一句,脸上也会露出得意的神情。最后只剩下我和我的好朋友玲同学,没有冒犯过她了。玲是班级最老实的同学,一天,她突然问我:“你打她了吗?”仿佛打芳成了班级的一项活动,我摇摇头,她说咱们打她去呀,我用不解的眼神看着她,她补充说:“她骂我五奶了。”她是唯一一个知道打芳还需要理由的同学。原来她远房堂叔在我班,他早就加入打人的行列了,所以有可能被受害者骂过妈,他妈就是玲的五奶。我不知道该不该用这种方式帮助朋友,犹豫了一下,看着芳那双无辜的大眼睛,我还是摇了摇头。她一个人过去在芳的胳膊上拍了一下,同时骂了一句。也许这是芳挨的最轻的打,也许一点不疼,也许她已经习惯了,她一点反应没有,我的那位朋友倒像一位凯旋的战士,骄傲地站在我面前,可我没有为她鼓掌,尽管她打得理直气壮。
有一天,同学们跑进教室,神情紧张地说芳的妈妈去校长室了。有几个聪明的女生还过去和芳套近乎,说是和她闹着玩的,没想欺负她。不一会,校长来了,他神情严肃,声音严厉,问都有谁欺负芳了。教室里鸦雀无声,没有一个站起来承认的。校长让芳说,芳满脸通红,全班同学都盯着她,她突然站起来,指着我说只有我没打。校长让我回家,让其他同学都到芳家向她妈妈做保证。
我倒像一个异类,一个人向家走。经过大队,看见一群人在杀猪,猪叫的很惨,可没有一个人肯撒手,好像连撒手的念头都没有,猪抬走时,血滴得到处都是。
我的同学们,在那个一项文体活动没有的年代,把那点过剩的精力都用在欺负同学上了。我不能说他们人性多么丑恶,因为他们长大后仍旧是善良的人。不能否认的是,他们认知能力的低下是出现这种现象的根本原因。缺失的教育、狭隘的环境,是孩子们成长的盐碱地。
多年后,我回老家,在月亮湖边,遇到了芳,她正推着拉车,一下子就认出了我,寒暄了几句,谁也没提当年的事,但有当年那个因素,让她一直记着我。因为校长发火后,没有谁再欺负她,甚至还有几个女同学特意和她成了朋友,而我始终既不是她的敌人也不是她的朋友。
没有打芳也许是个偶然,但却成了我一生的骄傲,我把它看成了是一次对善良的坚守。尤其在物欲横流的时代,告诉孩子们,坚守心灵最圣洁的地方,不迷失自己,尤为珍贵。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