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极而泣

昨天中秋，我们正吃午饭时，听到姐姐顺利生下儿子，母子平安的消息，我放下碗筷，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考虑到她此刻大概虚弱得无法接听电话，我拿起手机，给她发了一条长长的消息。

对大多数人来说，生一个孩子，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备孕两三个月，再加上怀胎九月，也就一年的时间。可是姐姐，却在这条路上走了将近六年，六年间她怀孕三次，每一次都满怀希望，最终却遍尝失去腹中骨肉的痛苦心酸。终于，这第四次，皇天不负有心人，她得偿所愿，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

2014年5月份，是我的预产期。老公还在安顺工作，提前两个月回到老家待产的我，身边只有公公婆婆。姐姐那时还在新婚期，没有上班，她怕我无聊烦闷，便时常买一堆水果零食，回来住上几天。早上陪着我慢慢走去街上过早，傍晚又陪着我在乡间小路上散步。

我从小就渴望能有一个姐姐，嫁给老公后，这个愿望终于得以实现。姐姐天性热情开朗，乐观自信，跟她在一起，听着她眉飞色舞的话语，我所有的担忧烦闷便会一扫而光。

离预产期还有十天的时间，我的肚子突然阵痛起来。公公婆婆急忙找车送我去医院，同时打电话告诉姐姐，她那时住的地方离县城大概半小时车程。我们到达医院时，她已经等在门口。一进医院，姐姐便跑上跑下地挂号，找医生给我检查。医生检查后说我当晚不会生，公公婆婆惦记着家里的事，便先回家了，留姐姐在医院陪着我。那天晚上，同病房的产妇和刚出生的婴儿，吵得我们都没睡着。

真正的阵痛是在第二天下午开始的，医生预计我会在凌晨时生。生产之前的这七八个小时是最难熬的，姐姐一直陪在我身边。我先是躺着，她给我按摩酸痛的双腿，后来疼得受不了了，她又扶着我在病房外面来回地走。后来我进产房，她跟医生说了好话，跟婆婆一起进来，一人握着我的一只手，给我加油鼓劲，不时地把吸管递到我嘴边，让我喝两口以保持体力。

可以说，我在医院生产的那几天，陪我最久的就是姐姐，老公在我快进产房时才赶回来。儿子出生后，一大早，姐姐跑去医院外面买回缺少的婴儿用品，叮嘱完老公婆婆接下来要做哪些事情后，在医院待了两天两夜的她，才放心地回家去洗澡换衣服。下午，又跟姐夫一道来医院了。大家聊天时，突然听到她一声惊呼：“呀！这几天都忙忘记了，我的大姨妈好像一周前就该来了……”

姐夫急忙拉着她下楼去检查，不一会儿，好消息就被证实了，姐姐怀孕一个多月了。由于她公婆都在外地，没法照顾她，我出院时，她也一起回来了。婆婆每天为我们忙活着一日三餐，累却开心着。没想到的是，才过了半个月，姐姐就感觉不舒服，还见了红，吃了保胎药也不见效。我们都有些害怕，她喊来姐夫，准备去县城医院看看是否要住院。

他们走后的第二天傍晚，姐姐给婆婆打来电话说：“胎儿没有心跳了。”婆婆接完电话后流着泪说：“我不该让她走的呀，一路上这么颠簸，本来没事也变成有事了……”的确，那时门口的路还没有修，路上坑坑洼洼，一个大坑连着一个小坑。

婆婆很内疚，觉得自己没有把女儿照顾好，我也很内疚，心里隐隐地总觉得，姐姐是由于那几天在医院为我忙前忙后跑上跑下，太过劳累，才没有保住胎儿的。我的身体在恢复，儿子也在一天天健康地成长，可是姐姐，却一个人承受着失去孩子后，身体和心灵的双重苦痛。

满月后我们去看她，一路上我都在想着该怎么安慰她。可是一见到她满脸阳光的笑容，听到她一如既往的乐观话语，我才发现之前准备的安慰话都用不上了。她比我想象的要坚强得多，走出阴霾的速度也很快。

那年年底，姐姐再次怀孕，又再次流产，这一次比之前那次时间还短，短到她还来不及告诉我们怀孕的消息，索性连噩耗也一并隐瞒了。直到大半年后，我才从她轻描淡写地叙述中得知。两次打击，相信再坚强的人也难以承受吧！姐姐也坦言害怕再怀孕，她决定过两年再考虑这事，于是在县城找了一份售楼的工作，把全部的热情都投入到了工作上。

三四年的时间里，姐姐把工作干得风生水起，升职了几次，收入也越来越多。经不住她公婆的再三催促，确实，身边比她小好几岁的人都做了父母。去年年初，她又怀孕了。这次她婆婆守在身边，无微不至地照顾她，生怕出现一点闪失。连爷爷去世，也不让她回来奔丧。

很快，三个月过去了，胎儿稳定了，我们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夏天我回去看她时，她的喜悦难以言表，挺着大肚子向我诉说着孕期的种种反应：“这孩子简直是我的克星，不让我玩手机，也不让我看电视，就是瞄上几眼，她都会在肚子里闹腾一番……偷偷告诉你，我检查过了，是我一直想要的女儿……”

姐姐甚至把女儿的名字都想好了，姐夫姓邹，她姓李，女儿出生后就叫“邹木子”，简单好写又洋气。农历八月初一生日那天，她发了一条朋友圈直接喊话“邹木子”，说这是她陪她过的第一个生日。谁能想到，这也是她陪她过的唯一一个生日。

她很乖地在姐姐肚子里待到了足月，之前各项检查都显示正常，可是临到预产期时，她却安静地睡着了，再也没有醒过来。这次姐姐吃了更多的苦，打了催产针后，胎儿依然无法娩出。从县城医院转到武汉的医院，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被折腾得筋疲力尽。

再次失去孩子，这次是真真正正在她肚子里待了九个月的孩子啊，她曾经无数次感受到那调皮的小脚在肚子里蹬踢，也在彩超照片上看到那可爱的模样。姐姐再坚强，恐怕也扛不住吧？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了，感觉任何语言在那时都显得苍白无力。如果这些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没准儿我早就绝望得发疯了。

后来跟姐姐聊天时，我说很佩服她的坚强，她淡然一笑：“不坚强又能怎么样呢！只要我这个人还活着，日子不得照样打起精神过吗？”她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休养好身体后，又斗志昂扬地准备迎接新的小生命。

相比前一次的高调，姐姐这次怀孕，只有我们这些比较亲近的人才知道，她每天发的朋友圈里，一次也没有提到过。失去了太多次，没法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别人做妈妈，只需要九个月，姐姐盼了六年的时间，终于迎来了这个珍贵的小生命，看着她受过的那么多苦，我怎能不喜极而泣呢？希望接下来的每一天，姐姐和宝宝都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