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这都被你发现了？
沉思片刻，老杨在摇曳的烛光里站起身，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土，脸上挂着一丝玩味的笑：“既然这样，那我为什么不能反客为主呢？我倒要看看，这神血能有多大威力……”他作势向国王靠近。两侧如影随形的守卫瞬间挡在帝拉尔面前，“噌”地抽剑出鞘，厉喝：“退后！”
老杨果然停步。帝拉尔眼中并无惧色，反而大笑着挥手遣退士兵：“哈哈哈！你孤身一人，赤手空拳，拿什么杀我？”
“陛下别误会，”老杨摆手，极力撇清，“我可没说要杀你，除非你先动手。你此刻来找我，无非是猜我是那刺客。”他嘴角勾起一抹狡黠，“但你心里清楚得很，我绝不可能是。”
这句话像一盆水泼在帝拉尔脸上，让他焦躁的心稍许平静，是啊，被乌拉拉轻而易举抓住的贼怎么可能避开城堡的严防死守，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袭击公主。此刻老杨的言行和乌拉拉带回来时大有不同，帝拉尔有点摸不着头脑。
老杨乘胜追击：“就算你关着我我也自有办法，别忘了我是魔法师……所以，与其把我关在这里，不如放我在城堡自由出入，为国王您效力，我绝对不会乱跑。”最后一句话说得帝拉尔有些动容。要说魔法师，他和老巫的另一身份也是魔法师，而且是手握强大精血力量的魔法师，显然老杨那点没有相较之力，不过帝拉尔倒是确实缺点人手以及……装血的容器。
“且慢。”
一直沉默如影的老巫，此刻在暗影中淡淡开口，声音透过面具，带着冰冷的洞察：“能 ‘看见’ 未亲临之地的情景，是公主独有的能力。消息早已封锁。他若知晓，除非亲临现场。”
帝拉尔有点不耐烦：“他若能自由出入寝殿，我的守卫岂会不知？若真有此能，又怎会留到现在？”
老巫微微颔首：“正是。所以，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猜。”
“猜？”帝拉尔挑眉。
“他仅凭守卫口中泄露的只言片语，拼凑了前因后果，来此……敲诈陛下。”老巫的声音毫无波澜，却将老杨的心思剖得明明白白。
好好一出故弄玄虚的戏码，在这老巫师面前竟显得如此明显。老杨心中暗自惊疑，那狰狞凶兽面具下，究竟藏着怎样一副面孔？然而这个大胆的做法也让老巫也对眼前这个魔法师生出了几分探究的兴趣。
“哈哈哈哈”帝拉尔爆发出一阵大笑，旋即又露出阴狠的表情来，再次警告老杨：“你很有意思！不过，离公主远点。取血之事，要么你乖乖奉上，本王放你自由；要么……”他眼神锐利如刀，“本王自有法子让你就范。”
有条件谈就好办，有个选择总比没有好，老杨当机立断：“你让我在城堡自由活动，说不定我心情一好就考虑把血给你。”
此刻，老巫上前在帝拉尔跟前耳语几句，最终，或许是老巫那难以捉摸的态度起了作用，或许是权衡利弊后的妥协，帝拉尔并未将老杨重新投入最阴暗的牢底。他被允许在城堡内有限度地“自由活动”——前提是老巫必须随时随地陪同，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时刻笼罩着他，仿佛无声的枷锁。
次日清晨，阳光明媚，仿佛昨夜的血色惊魂只是一场噩梦。小龙儿竟能活蹦乱跳，满城堡寻找她的“魔法师玩伴”，众人也对遇刺之事只字不提——所有知情者都被下了最严厉的封口令。
遍寻无果，小龙儿有些疲惫，小小的身子倒在了特意为她栽种的一片鸡蛋花丛中。奶黄与素白交织的花朵簇拥着她，散发着清甜的香气。她闭上眼，享受着片刻的宁静。
花丛忽然一阵窸窣轻颤。一个毛茸茸、暖乎乎的小东西轻盈地跳上了她的肚子，在她身上移动着，粉嫩的小鼻子凑近她的嘴角嗅了嗅，似乎闻到了昨日蛋糕残留的香甜，竟伸出小舌头，小心翼翼地舔舐起来。
小龙儿好奇地睁开一条眼缝。只见一只雪白的小东西正趴在她胸口，头顶一撮醒目的、蛋黄般的绒毛，像朵盛开的小鸡蛋花。它舔得专注又轻柔，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
“哈！让我看看是什么……”小龙儿猛地伸手，一把将毛团子抱了起来，举到眼前，“小兔子？好可爱的小兔子！”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焦急和稚气的男孩声音，由远及近，轻轻呼唤着：“鸡蛋花……鸡蛋花，你在哪儿？”
声音的主人拨开花丛，一眼先看到了被高高举起、正扑腾着小短腿的兔子，惊喜地脱口而出：“鸡蛋花！”紧接着，他的目光落到了躺在花丛里，抱着兔子的女孩身上——那身缀着蕾丝的精致裙装，阳光下泛着梦幻紫蓝光泽的长发……是公主殿下！
男孩的脸“唰”地一红，好似要变成一尊雕像。小龙儿一看，正是骑士长乌拉拉的小儿子，阿盾。
“阿盾？这是你的吗？”小龙儿举着兔子问。
本来他已紧张得手足无措，听到公主念他的名字更是连舌头也打了结：“公……公主殿下？！是……是……是我的……但……但是……”他语无伦次，声音越来越小，几乎成了蚊子哼哼，“送……是想送给……”
“鸡蛋花是它的名字吗？”小龙儿毫不在意他的窘迫，眼睛亮晶晶地，抱着兔子凑近了些，小脸蹭了蹭它头顶那撮蛋黄绒毛，“好贴切！长得真像一朵鸡蛋花耶！”
小兔子似乎也很喜欢公主，在她怀里不老实地蹬了蹬脚，又用毛茸茸的脑袋亲昵地蹭着她的手心，发出舒服的“咕咕”声。
“其实……是因为……公主你喜欢……”阿盾鼓起勇气，声音却细若游丝，话刚出口一半，他自己仿佛被这大胆的言语吓到了，脸由红变白。他猛地低下头，像只受惊的小鹿，“刷”地一下转身，头也不回地扎进花丛深处，眨眼就跑没影了，只留下晃动的花枝。
“诶？”小龙儿抱着兔子，茫然地眨了眨眼，“你不要了？”她低头看看怀里温顺蹭着她的小家伙，揉着它软乎乎的耳朵，语气带着点怜惜又有点小得意，“呜…好可怜呀，你主人不要你啦？没关系，以后我养你吧，小鸡蛋花！”兔子像是听懂了，又往她怀里拱了拱。
抱着新得的宝贝玩伴，小龙儿暂时把找老杨的事抛在脑后，在花丛里逗弄了小兔子好一会儿。直到小鸡蛋花似乎玩腻了，突然一蹬腿，从她怀里跳了出去，一溜烟窜向花园深处。
“欸！别跑！”小龙儿立刻跳起来，提着裙摆追了上去，“等等我呀，鸡蛋花！”
小兔子灵活地在石径、灌木间穿梭，小龙儿气喘吁吁地紧追不舍。不知不觉，竟追到了靠近帝拉尔宫殿的一处僻静回廊。这里人迹罕至，只有爬满藤蔓的石墙和几丛野生的、开得灿烂的鸡蛋花。
“鸡蛋花！快回来！”小龙儿压低声音呼唤，生怕惊跑了它。
就在她弯腰，试图从一丛茂密的花丛后把探头探脑的小兔子抱出来时，一个带着几分戏谑、几分熟悉的嗓音，懒洋洋地从头顶传来：
“哟，这不是公主殿下？抓兔子？看着挺肥，拿去红烧肯定好吃。”
鸡蛋花仿佛能听懂一般，吓得一哆嗦，一下子窜回小龙儿怀里。
小龙儿惊喜地抬头。只见回廊上方，一处半塌的、爬满青苔的石雕拱窗边缘，老杨正闲适地靠坐着，一条腿屈起，一条腿随意地晃荡着。阳光落在他身上，让他显得没有那么招人不快。他旁边不远处，黑袍的老巫看到公主，微微抬起头，面具下的目光深不可测。
“老杨！”小龙儿瞬间忘了兔子，小脸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你在这里呀！我找你好久啦！”
老杨瞥了一眼她怀里得意的兔子，嗤笑一声：“找我？我可不和你捉迷藏，新换的衣服，不想碰到你的鼻涕。”他嘴上刻薄，目光却在她身上飞快地扫了一圈，尤其在肩膀的位置多停留了一瞬，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对不起对不起嘛，我下次……我下次用口水行了吧！”小龙儿不服气地叉腰，随即又献宝似的指向小兔子，“对了，这是我的新朋友，叫鸡蛋花！可爱吧？”她完全没注意到老杨那细微的打量。
“哦。”老杨撇嘴，语气有些心不在焉，“一只兔子也新奇，改天我就把它炖了，它叫‘鸡蛋花’？那应该很好吃了……”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她，语气带着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生硬，“喂，倒霉鬼，这两天……有没有摔胳膊断腿什么的？没谁打没有啊？”
小龙儿正蹲下去抱兔子，闻言抬起头，大眼睛里满是困惑：“没有呀？你干嘛啊！我很乖的好不好？对了，你喊我是不是要给我展示你厉害的魔法呀。”她抱起蹭过来的小鸡蛋花，一脸激动。
老杨看着女孩红润的小脸和毫无阴霾的笑容，心头那点莫名的焦躁似乎被这纯粹的快乐冲淡了些。他哼了一声，别开脸：“不是。就是看你整天傻乐呵，迟早磕掉门牙！……带着你的‘鸡蛋羹’离我远点，看到它我饿死了。”他挥挥手，像是赶苍蝇，但语气已不那么尖锐。
老巫面具后的目光，在老杨和小龙儿之间无声地流转了一圈。
老杨嘴上刻薄时，眼角的余光却一直锁在静立如渊的老巫身上。这尊“石像”的存在感太强，让他如芒在背，想说的话、想问的事，都被堵在喉咙里。他心思电转，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
“喂，老巫师的！”老杨忽然提高音量，带着点挑衅的意味，指向花园远处靠近悬崖的一角，“那边……那丛黑漆漆、开得像骷髅头的花，看着就邪门！我刚才好像看见……有什么东西‘嗖’一下钻进去了，黑乎乎的，爪子还挺利！”他故意说得绘声绘色，带着点夸张的惊疑。
老巫纹丝不动，面具后的目光似乎连一丝涟漪都未起。
小龙儿却被勾起了好奇心，抱着兔子踮脚张望：“黑黑的花？骷髅头？在哪里？我要看！”
老杨没理她，继续对着老巫开炮：“啧，不去看看？万一是什么邪祟跑出来了，咬坏了你那些宝贝药草事小，要是溜进城堡，吓着了某个爱哭鼻子的小鬼……”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小龙儿，“或者……惊扰了国王陛下？啧啧，你这看管不利的罪名可就坐实了。”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老巫的目光从老杨身上移开，缓缓投向花园悬崖边那片被老杨指认的区域。那里确实生长着几株形态奇特的深紫色植物，在风中摇曳，透着几分阴郁。至于“黑乎乎的东西”和“利爪”，纯粹是老杨信口胡诌。
就在他以为老巫不会理会时，那裹在黑袍里的身影，竟真的动了！没有言语，没有多余的动作，老巫像一道无声的阴影，瞬间平移出去数米，几个闪烁间，便已鬼魅般出现在悬崖边的花丛旁，俯身仔细探查起来。距离瞬间拉远。
机会！
老杨拉起公主就跑！想到老巫很快就会追上来，他边跑边问：“我说……你那天晚上遇刺的事……还记得不？”
小龙儿本来就被拽的猝不及防，此刻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愣了半响，“哦，你是说要杀我那个？”
老杨暗自庆喜她没有被抹去记忆，又暗自懊恼她能这么轻松说起这个事。
“你……怕不怕？”
“废话！刀扎你身上你不怕？还好我厉害，好得快，不然你就见不到我了。”
这样的回答，让老杨有些意外。
他本来还想说什么，但他隐约感受到老巫的影子，急忙说到，“你从这边下去……离开这里……去哪里都行……晚上……月亮出来后来……钟楼会和！”老杨一个紧急止步，气喘吁吁说道。
在小龙儿听来，这更像是一种秘密的冒险活动，她立马嗯了一声，抱着鸡蛋花转了个弯绕过拐角，立马“消失”地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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