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安禄山的转变(一)
天宝十载八月,长安亲仁坊,安禄山府邸。
安禄山慵懒地斜躺在纯金打造的胡床上,举着金杯对身边左顾右盼的史思明悠悠道:“这座府邸,是陛下今年生辰时送给我的,你看如何?”
史思明满脸艳羡,啧啧称奇:“将军,这宅子简直就是个金库啊!属下打从进门起,眼里见的不是金的就是银的,可见陛下对您真是宠爱有加!”
安禄山望着他那副模样,暗自得意,思绪不由得飘回了七个月前……
“禄儿,拜见母亲!”安禄山拱着肥厚的大手,硕大的脑袋往前一倾,脖子都快看不见了,样子既笨重又滑稽。
“哦?”李隆基略带戏谑,佯装怒容,“禄儿为何先拜玉环,却不拜朕?”
安禄山面不改色,双眼清澈,朗声道:“陛下息怒!咱们胡人的规矩,就是先拜母亲,再拜父亲。母亲生养之恩大过天,理应先拜!”
杨玉环闻言,用手帕掩着嘴角,眼带笑意。
“好!好啊!禄儿真是懂事!”李隆基展颜一笑,拍了拍安禄山的肩膀,“今日是你生日,我与你母亲想着你年年入朝,在长安一带连个落脚处都没有,实在不便。朕特命人在亲仁坊为你建了座宅子,你去住住看,可还习惯?”
“禄儿谢过母亲,谢过父亲!”说完又是拱手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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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禄儿拜见母亲,父亲!”安禄山垂着肥嘟嘟的脸,对着杨玉环和李隆基恭敬一拜,依旧没会旁边的太子李亨。”
李亨面露尴尬。李隆基嘴角先是一扬,随即指着李亨嗔怪道:“禄儿,为父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是太子,你入朝面圣,理当参拜!”
“太子?”安禄山翻着厚嘴唇,一脸茫然,“禄儿是胡人,不晓得啥是太子!”
李隆基见状,不由得捧腹大笑,耐心解释道:“你这杂胡,怎么连这都不懂!太子就是朕百年之后,要继承皇位的储君!这下明白了吧?”
安禄山依旧似懂非懂。满朝文武静默不语。杨玉环轻轻扯了扯李隆基的衣角,嗔怪道:“三郎,禄儿不懂这些,何必再多说呢?”
话音未落,她便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到安禄山身边,啧啧称奇:“刚给禄儿‘洗三’不过才七个来月,怎么去打了趟契丹回来,又长了这么些?”
安禄山听了,也不恼,反而一脸真诚:“那都是母亲给禄儿‘洗三’时尽心尽力,禄儿才长得这么快……”
李隆基和杨玉环听了,无不捧腹大笑。李亨僵在原地,愈发尴尬。
见安禄山把皇帝和贵妃逗得这么开心,文武百官纷纷附和。唯有杨国忠站在一旁,面露不屑。
“说起给禄儿‘洗三’,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杨玉环眼角带笑,正要向众人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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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十载正月二十三,兴庆宫。
安禄山刚踏进宫门,四面八方的宫女和宦官就不约而同地朝他抛来锦绣绸缎。他只觉眼前一黑,一块特大号的襁褓就把他裹了个严严实实。高力士操着尖细的嗓子打趣道:“安大人,别慌,这是贵妃特地命老奴给您量身定做的‘襁褓’,您看还合身不?”
安禄山毫不惊慌,反而惬意地躺在襁褓里,轻快答道:“合身,合身!禄儿谢过母亲,谢过高将军!”
刚说完,一众人便连举带扛地把襁褓里的安禄山塞进彩轿,一路抬着送去“洗三”。
听到后宫传来阵阵嬉闹,李隆基也忍不住过来看热闹,问左右侍从:“这又是在闹什么?”
左右回话:“回大家,是贵妃娘娘‘喜得贵子’第三日,正给‘禄儿’行沐浴礼呢。”
只见三百多斤的安禄山被裹在襁褓里,只露出一张憨厚的胖脸,李隆基顿时笑得前仰后合。
浴殿里早已备好硕大的香柏木浴盆,热气蒸腾,飘满花瓣。杨玉环卷起衣袖,亲自执起金舀,笑吟吟地舀了热水,轻轻浇在安禄山额头上。
“一洗智慧开——”宫人拖着长音唱礼。
安禄山配合地闭上眼,嘴里念念有词:“母亲轻些,禄儿怕痒……”
“二洗福寿来——”
水珠顺着他肥厚的脖颈滑落,他竟真如婴孩般咿呀作声,逗得杨贵妃笑弯了腰。
待到“三洗吉祥至”时,许是玩得兴起,杨玉环忽然捧起一大抔水,哗啦一下全泼在安禄山脸上。安禄山猝不及防,被呛得连咳数声,满脸是水,模样狼狈不堪。
殿内瞬间安静。却见安禄山抹了把脸,非但不怒,反而瞪大双眼,瓮声瓮气地嚷道:“哎哟喂!母亲这盆水可真是……让禄儿一下子透心凉,连心里头对陛下的忠心,都给洗得亮堂堂的了!”
李隆基闻言,笑声震得梁柱都在发颤。他指着浴盆中那个湿漉漉的庞然大物,对左右叹道:“朕有此儿,天下何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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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禄儿不仅能逗朕和爱妃开心,还屡立战功。这次攻打契丹,可是大获全胜?”李隆基满脸欢喜,眼中满是期待。
安禄山高声应道:“禄儿幸不辱命,自然是大获全胜!那些契丹鼠辈,怎会是我大唐的对手!”他一脸得意,余光却不自觉地瞟向李林甫,带着几分试探。
“好!朕定要重重赏你!”李隆基大喜过望。
这时,李林甫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陛下,老臣有一事好奇,想向安将军请教,还望陛下恩准。”
“准!”李隆基爽快应允。
李林甫直起身,神色平静地看向安禄山,缓缓道:“安将军此次攻打契丹……”话到此处却突然顿住,不再往下说。
安禄山心头一紧,莫名发虚,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右相有何指教?安某……定当知无不言!”
李隆基见他这般紧张,不由得打趣:“禄儿何必如此?林甫又不会吃了你,不过是问几句话罢了。”
百官之中的杨国忠见安禄山这般窘态,暗忖:"这杂胡如此胆怯,岂堪大用?”
“是……是……”安禄山垂下目光,不敢与李林甫对视。那份隐瞒战功的不安如潮水般涌来,将他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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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十载正月,平康坊,李林甫府邸。
“禄山拜见右相。”
“来了。”李林甫大袖一拂,转身时已换上温和笑意。
他抿了口茶,徐徐道:“你初入行伍时,是张守珪的部下吧?开元二十四年,你升任平卢讨击使,却因贪功冒进兵败契丹。那时张九龄执意要将你处死,这些事,可还记得?”
“禄山不敢忘。当年能死里逃生,全赖陛下……”安禄山悄悄抬眼,“和右相相助。”
“记得就好。”李林甫颔首,“开元二十八年你升兵马使;次年便懂得打点巡察御史,让他在陛下面前为你美言。自此圣眷日隆,直到出任平卢节度使,统兵三万七千五百人,镇抚室韦、靺鞨……”
他忽然将茶盏往案上重重一搁,声调骤厉:“这般恩宠,朝中几人能及?但你莫要忘了,这一切究竟得益于谁!”
“禄山不敢忘,全仰仗右相提携!”安禄山急忙躬身,“若非您建言重用胡将,禄山怎有今日?每次入朝,必先来拜谢右相知遇之恩。”
“今日带了什么来?”
安禄山忙命人抬进数口木箱。箱盖开启,满室金光流转。
李林甫瞥过金锭,厉色瞬间化作春风。他亲手解下身上皮袄,披在安禄山肩头,温言道:“天还寒着,穿得这般单薄,倒叫老夫心疼。”
安禄山受宠若惊,声音都带了丝颤抖:“多谢十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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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林甫目光掠过安禄山垂下的肥嘟嘟的大脸,唇角牵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安将军凯旋,实在令人振奋。只是……契丹骁勇,不知将军用了何等妙策,方能如此速战速决?老夫愿闻其详,也好让同僚们领略将军风采。”
安禄山面如死灰,他抬眼撞上李林甫看似温和、实则洞悉一切的目光,方才的松弛荡然无存,一股寒意从脊背窜起。
血腥的记忆如狂潮般席卷而来,瞬间将他拖回那个决定命运的黄昏——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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