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到绍兴那天,细雨依然淋漓不绝。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表达出江南的诗意与缠绵。
穿过烟雨中的酒巷食肆,来到鲁迅先生的故居。游客亦然如织,看来大家心意相同,任何不尽人意的天气,都无法阻挡要见一见先生“曾经的居所”的决心。大院门口壁立着一面居大的灰色幕墙,“鲁迅故里”四个大字刚劲有力,赫然入目。四字下面是江南小桥流水石径白屋的浮雕画,幕墙的最右侧,是鲁迅先生的画像,他一手夹着快要燃尽的香烟,若有所思地望着远方。
先生的故居分为祖居、老台门、三味书屋、百草园、风情园、博物馆等几部分。但给我印象最深的仍然是曾反复出现在鲁迅先生文章中的“三味书屋”和“百草园”。书屋中,桌椅依旧按照原样摆放,方形的小桌搭配两张有扶手的椅子,虽然摆放并不整齐,却很有旧时私塾的气氛。因为游客不能入内,为便于观看,那著名的被少年鲁迅刻在书桌上提醒自己的“早”字,已被拓下来,镶表之后悬在了墙上。只可惜拍照时玻璃反光,那原本端端正正的字体,出现在照片中时,已只留一团光影,仿佛鲁迅先生住在绍兴的短暂而又永恒的童年和少年时光。
鲁迅先生出生在绍兴,并一直在故居住到十七岁,才离开去他乡求学。先生年幼时,周家家道尚可,祖父有要职在身,父亲虽然读书未仕,但在绍兴仍是显赫的家族。在他十三岁那年,祖父因科场舞弊案,被免了官职,罚没了财产,收入牢中。父亲又在同年患上恶疾,卧病在床,家道自此败落。鲁迅先生在自己的作品中曾多次谈起过当时的生活。
十多岁的少年,每天上学前,都要先进两个铺子。一个是当铺,把家里的手饰衣物,在别人的侮蔑和嘲笑中交出去,换回一些钱来,再去药铺为卧床的父亲买药。我无法想象那个小小的少年,在清晨凄冷的风里急急奔走时的心情,但从他因为迟到被老师用戒尺打手后,悄悄在课桌一角刻下一个“早”字提醒自己的行动中,便可窥见他当时的决心和志向。
家道的中落,周遭人群态度的巨变,他有深刻的感受。那原本亲切紧密的关系,一下子都生疏了,所有的人,都恨不得像躲瘟病一样离得他们远远的。此种种细节,鲁迅先生都在他后来的作品中,以另外的表现形式做了呈现。他可以站在对人性了解的角度,选择原谅,但却不能忘记。他亦在名作《呐喊》的自序中如是说:我是感谢这些变故和挫折的,它们让我看到了之前所不能见到的一些东西,也体会了人情的冷暖,使我明白了许多事情。
百草园当然也早不是旧时模样了,紫红的桑椹和酸甜的覆盆子被一行行时新的花卉代替,值得庆幸的是,“光滑的石井栏”还留在原地,六角形的井口用两块十字形交叉的木条封着,旁边还有一块椭圆形的石头,上面把先生文中关于石井栏的句子用绿色的颜料刻在里面,却也有一种聊胜于无的情趣。
故居外面,有一条热闹的街市。绍兴特色小吃,旅游商品,各种叫卖和呼唤,充溢在蒙蒙细雨之中,让人产生一种转身就会踏入梦境的错觉。买了两盒臭豆腐,与好友靠在廊檐下沉默地吃将起来,一任心中又感动又惆怅的情绪潮一样地涨起,又缓缓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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