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皮散文《知天命》系列9·故事需要展开

老皮散文《知天命》系列9

·故事需要展开

一场小雨，刚好能够扑住飞扬的尘土，天气突然间冷了许多。自己动手煮了一杯咖啡，静坐品味时，却连带着想起那位出租车女司机。

那天午夜，打她的车回家。路上我们聊开了。聊得挺好的。看得出她很兴奋，得知我想写点他们出租车司机的故事，便一路上滔滔不绝地向我讲述着他们出租车司机的生活状况。

她说，他们的职业流动性很强，每天都在为生活奔波。他们每天接触各种社会阶层的人，却很少有自己能够说话的朋友。

我问，爱情呢？譬如你们开出租车的。一位男司机与一位女司机。能否有时间折腾点爱情什么的，尤其是婚外恋之类的？我说，如果写成小说，这样的恋情有看点。这个庸俗国度的人们大都喜欢看这个。

这一问，似乎点燃了导火线。她迫不及待地说，这个可以有，这个真的可以有。她强调说，这不是小说，这是真实的生活。她说他们同行当中确实发生过一些浪漫而奇特的爱情故事。她说话时神采飞扬的，语气有些局促，显得有点滑稽，让我联想到赵本山与小沈阳在小品中的对话。我忍不住笑了。

这时，车载音乐传出了迪克牛仔声嘶力竭的《有多少爱可以重来》。仿佛是一种谶言。

仿佛有旧情人的影子把新恋人给毁了，也如同在电脑上用拼音打字时习惯打出一些同音的错别词。譬如，现实就是显示，痛苦就是痛哭，男友就是难友，床上就是创伤，记忆就是技艺，分开就是愤慨，时空就是失控。这一些都已经成为了另一种意境，殊途同归。

然而，一个人到底有多少爱可以重来？这是一个假想的定义，甚至空气也成了需要克服的阻力，伤感、无形的阻力。但又不能依靠定义去寻找现实。“有多少爱可以重来？”本身就是不确定的因式，它不过是一个假想的定义被分解后支离破碎洒落在人们身上的梦幻般茫然的粉尘。因此，我觉得，与其接受分裂的爱情梦想，不如改变现实的生活片断。

她说，他们内心其实是很孤独的。是贫乏的没有任何意义所在的孤独。她觉得他们那个群体已经沦落为一种机器。谋生的机器。

说话之间，车子已到了家门口。我一时不好打断她正在兴头上的叙述，回头看到不远处的名仕咖啡馆还没打烊，便对她说：要不，我请你喝杯咖啡，我们继续聊？她欣然接受了。

走进咖啡馆，我才在昏暗的灯光下辨认出她的容颜。这位女司机还真是长得不错的，大约三十来岁，高挑的个子，婀娜的身段，白净的瓜子脸，水灵灵的大眼睛。我忍不住由衷地赞美，身材真好。她有些羞涩地笑了，说，我一个开出租车的，整天坐在驾驶室里，谁关注你的身材呀？我说，出租车真是埋没人才。

落座后，咖啡很快就端上来了。但她却慢慢沉静了下来。与刚才在车上神采飞扬的健谈判若两人。她的一只手拢在咖啡杯上，细瘦的手腕上有一道醒目的伤痕。其间，她轻轻的一声叹息，虽然不像丁香一样悠幽，却给人下沉的恍惚感，仿佛人生不过是一场醒着的梦。她目光有些迷离地看着手腕上的伤痕，似乎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之中。过了良久，她才抬起头，幽幽地说，任何一次狂乱的爱情，完全有着某种无可理喻的意志存在其中。

她说，只要活着，每个人都有着无数比小说更精彩的故事。她对着我露出一个含义不明的微笑。然后，缓缓地说：故事需要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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