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此刻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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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拨鼠之日》观后感

今天看了部电影，《土拨鼠之日》。

我首先联想到的是几年前看的日剧，《重启人生》，不同的是，后者的重复是有次数限制的，我记得是五次，所以主角不会像这部影片中那样，随意地挥霍着生命，去出车祸和跳楼。另外，后者的重复是一个长时段的重复，是从出生开始，重复这一生，因此，后者有昨天，也有明天和后天，做成一件事不需要那么急促，做成之后也不会转眼成空。

当然，从那个美好的结尾来说，也并不能说重复是一连串的空，在重复中主角在改变对人的态度和提高自己的能力，但是，这一切收获只是时间中的点滴，其余的大部分无聊的重复，显然是一个消磨耐心的过程。比如男主为了收获女主的爱情，一遍遍试探女主喜欢什么与讨厌什么，而下一次利用这些刚刚知道的情况，只能是再次醒来的今天。试探之外的内容，与昨日需无过多差异，否则就会别生枝节，又有新的问题要解决。比如，那一次，明明男主已经将女主带到了屋子里，只差最后一步，再一次重复，却在雪地上就被扇了耳光。再一次，在饭店门口；再一次，在路上。好像差错越来越多，且错得越来越早。这段令我想起当年学车的时候，越练车错越多，那不是一段美好的记忆。

假如此刻永恒，假如你有机会一直做高考的那套卷子，你会是什么感受？不过，前提是你不知道答案，你每次都是试着做，就像男主一样，每个此刻都是一次尝试，做了不知道多少次才摸索到了正确答案。看电影的时候，我一直想着这个问题。之前的同学相聚在一起，总说，当初如果不是那道题马虎了我一定去了某个学校，我想，会做的部分才会马虎吧，而且，如果一直重复，对于会的题越来越熟悉，会不会越来越马虎？我想起我高考之后的样子，躺在床上做了不知多少场又一次坐在高考考场上的梦，被梦吓醒了不知多少次。假如此刻永恒，是我们会对爱人说的话，但是假如此刻永恒，我们要对爱人说无限次这句相同的话，还有浪漫吗？

看电影时，我为主角焦急，也为他庆幸。焦急在于那一切太没完没了，庆幸在于他所重复的一天是和平的日子。我这么想，是因为我想到了当初看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开篇昆德拉就说，如果尼采的永恒轮回为真，连罗伯斯庇尔这样的人也要跟着一块儿轮回，法国人不断被杀，那一切便不会特别轻松地过去。很幸运，主角所在的小镇上没有希特勒和罗伯斯庇尔，只有生活着的人们，他们在买保险，在谈结婚，在伺候着客人，平凡的一天，平凡的邻居，才让人有重复的欲望。炮火连天或许很有激情，或许带给人青春的感觉，但那是留作回忆的故事，不是值得成为永恒的此刻。

无论多少次重复，有些事情也无法改变，比如那个老头，他注定今天死亡，不是昨天，不是明天，就是今天，你在今天无法回避。那个老头的死像一个诅咒，在观看电影的后半部分时，他的形象一直挥之不去。即便没有大屠杀，也有死亡，而且，这场死亡反复出现，不知是越来越沉重，还是越来越无所谓。最后两位主角走到明天，我感到安心。我更在意的竟然不是他们是否走到了明天，虽然我知道一定会走到。我更在意的是老头终于能彻底死亡，也许，只有无法再见的死亡才叫死亡。如果能再见，这死亡一次次出现，每一次人们都知道他要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如果能再见，人们知道，他死后还会再死，所以只需要六点的闹钟再一次响起来。他终于死了，走出了永恒的此时此刻，走向了永恒的彼时彼刻。

如果主角有一个月光宝盒，他可以选一个时刻来永恒呢？如果让你选一个日子，然后一直在那个日子里面活着，你会选择哪一种？是去反复弥补一件曾经令你后悔的事，还是反复过着一个幸福的日子？前者也许是个无底洞，毕竟，你怎么知道你能弥补呢？直到今天还令你后悔的事情，如果那么好弥补，你何不现在就去弥补，何必借助月光宝盒？不好弥补的事情，只有一天弥补的时间，纵然能够实现，反复的话就会反复做，也就是说，你要不断地去弥补，不断重复这过程就像做一道难解的数学题，看起来不太合算。后者好像很合算，幸福的日子，享受就好了。但是幸福，真的经得起反复吗？

窦文涛问王晶，为什么周星驰不演喜剧了？王回答，人到老了，心态就变了。窦文涛在问的时候，我也在思考，我思考的对象不仅仅是周星驰，还包括他后来提到的还在演喜剧的伍迪·艾伦。伍迪为什么还演喜剧？我觉得，主要是他不像周星驰，他的电影吸引我的那些因素里面，喜剧并不占据一个过大的比重。事实上，他有相当多的电影与喜剧无关，比如《赛末点》、《我心深处》、《卡珊德拉之梦》等。他能够演喜剧电影演到很老，是因为有一个很强的悲剧性的内核在协调他的喜剧形象，使他不至于过早地在重复逗笑的过程中厌恶起逗笑，这是我的解释。因为笑话不能是无限的，据于谦说，相声前辈已经把说笑话的形式探究尽了，推而广之，人类已经把笑话的形式探究尽了，后代人想说的话，只能套用其中一种。对于很早就创作笑话的伍迪来说，他肯定早就发现了笑话的规律性，在某段时间，他一定痛苦于此刻说的笑话，与之前的笑话完全相同，他像困在了某个时刻，为了逃脱，他决定创作悲剧。

那些曾激动着你的，让你哈哈大笑的，不也正在让你感到乏味吗？

什么样的此刻，才是能够经受住永恒轮回的？我想，就像电影结尾告诉我们的，没人能够经受住永恒轮回，我们需要爱，带领我们走出封闭的、想成为永恒的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