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无月，我却在池塘的埂上听到月的旧情话。
01 无月
我在池塘最深处，乱石遮蔽的角落，看到了她。一瓣粉色含羞的花瓣已经掉落，在水面安静的卧着，我伸手捡起花瓣，惹的她惊呼“放下”。
我讪讪放下花瓣，她似乎松了一口气，接着风的势偏头看看天空。我顺着她期待的方向望向夜空，今夜阴郁，乌云遮天蔽日。
可她摇摇头，又抖落一片花瓣。
我问她在等什么？
等月光……
可今夜无月。
可我们相约……
如何相约？
她似乎振奋了一下，抖擞着，偏了偏身姿，努力望向阴霾天空。她……在回忆？！
02 盛开
她在一个月光倾泻如瀑的夜晚含羞开放，彼时满塘荷花，只开她一朵。她羞答答放下一层又一层的花瓣，探着脑袋观察这一方小小的世界。她第一眼看到的，是月光银霜般倾泻在水面，平静如镜面的水面倒映着月亮洁白清冷的影子。那夜唯一的光华，是从这水下银盘般的月发出来的，她不确定，想再凑近一点。
月光笑她稚嫩，引风吹皱水面，逗弄得她战战兢兢不能自己，但她也弯了腰看清了水中月。水面的银月在风中破碎成星星点点的光华，踩着水的裙袂绘一副诗画；月挑起一抹风华为她做纱，携她在水中翩跹谱蒹葭。
月华欲携她看尽天下，她摆手作罢。她说我的家是这一隅浅洼；我的命运是谢尽芳华。
月华不肯放弃，将月光铺开更远，铺满整个池塘、铺向岸边，映照出更远处的山峦；月光借着温热的晚风携她飞舞，与她相拥。
那夜，她看到了远山如黛，看到层峦叠嶂在清冷的月光中若隐若现，如水墨渲染；看到星河璀璨，看到星辰来自亿万年前的光芒落在自己的身上；听到风带来的千里之外的故事，世界华彩卓然。他们飞舞、讲述，浪漫一夜。
盛放，本就是她生来的使命，是荷花的使命。她知道，会有游者的驻足讨论；会有孩童的调皮戏弄；会有游鱼的玩闹嬉戏……这方池塘本是她全部的世界，游鱼是这世界全部的生命。
可现在有月光为她做纱，有星辰为她聚光。这世界似乎不是平淡的盛放与凋敝，这世界似乎还要更大的意义。她想要追逐月光去更远的远方。他们相约下一个夜晚，相约去更远的远方。
可她，只是一株塘泥里的花。
03 凋落
我望向天空……
昨夜，阴雨天。月躲在云的后面，懒懒的不愿露面，乘着云端傲慢地观望沉沉的大地。
今夜，亦然。
我不解，你们如何相约？
我们如何相约？
如何相约？
月说，下一次。它说下一次，我带你去看更远的地方；下一次我带你去看我曾去过的有趣的地方。
因为下一次，所以她倾尽芳华在等下一次。
可是你是一株荷花，深耕在池泥的深处，才开出这样一朵明艳而不失清雅的花；你只是一株荷花，当你扎根在一处泥土中，便再难去到世界其他地方；你只是一株花，只有三天的生命，可月光却是千万年不灭不朽。
她怔住，旋即颤抖嗔笑。我知，我只是一株花。可我在盛开之夜，只看到了月的光华，我甚至，不知道我自己开的怎样。那一夜，我沉醉于月光的清雅、浪漫、博见。我只邂逅了月光，未曾遇见自己。
又一片花瓣落下，她怔了怔，似要挽留，却又放下。我不忍告诉她，月华那样盛大，那一夜，又岂会偏爱于她这一株花。
她喃喃，我已只剩下一半的花瓣了。
我问她，你还想看月光吗？
不想了，我想看看我自己。
我轻轻抚着她，偏头可见水中的倒影，只剩下不多的花瓣，在她长长的茎干旁边，是已经凋落失了光泽的花瓣，绕着茎干久久不愿远去。她终于看到了自己的模样，虽已不再是盛放的模样，但她仍为自己释放出最后的幽香。
夜已尽，天边鱼白初现。她可以在水中看清自己的模样，她一直在看，未在意我早已远去。
我知道她没有下一次夜晚了。西沉的月收起光芒，懒懒地向下滑落，未曾回望一眼。它可还记得那一夜一株荷花璀璨盛放？大约，是不记得的。
只是命运交错了一瞬间。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