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禾的心思

1

每年暑假，只要有空，向禾就会去小静家玩，小静是他初中时期的女同学，住在庄子后面。那里族居着十几户人家，比南面庄子上要矮上很多，像是坐落在一座山脚下。

这是苏北里下河地区的特色，最初村民常被泛滥的洪水困扰，都住在高墩子上，世世代代，繁衍生息。后来，高墩子上住不下了，不得不去寻找其他适合居住的地方。紧挨着村庄附近成为首选，小静家就住在庄子北面；也有村民会选择稍微离开庄子远一点的大河边，那里紧靠田野，我家所在的吴家圩就是这样。

吴家圩坐落在丰收河的西岸，离庄子上几里路，不远不近的距离，就如同向禾与小静之间的距离。

他们是男女同学，在校期间，小静有不懂的题目就喜欢问向禾，一来二去，就有同学在背后议论，说向禾和萧静在谈恋爱，向禾那时还不懂什么是谈恋爱？但是听到有人这样说，内心还是莫名的生出一丝甜蜜。

向禾的青春期来了。

有一天午后，向禾去小静家，一路顶着炙热的阳光，耳边灌满知了聒噪的嘶吼；西边稻田上带着水汽的风儿掠过禾苗吹过来，还没吹到向禾身边，就被毒辣辣的太阳炙烤得只剩下一股热气。

向禾踩着树影枝叶斑驳的影子，沿着丰收河大堤往南走。夏天的河水涨到了河坡上，浑浊的流向远处；稍高点的河坡上长满青青的黄豆，心形的叶子挤挤挨挨，中间不时出现斜插着的黄瓜、西红柿架，突出在那片绿色之上；河边上不时有一大截的青青的芦苇在阳光下摇曳。

丰收河上有一座大桥，连接着村庄和吴家圩大堤。向禾从北面一路走过来，大桥就像路标一样，指引着他的方向。往东就是庄子北面一条背阴的大路，东西走向，路的尽头是一个丁字路口，前面和左右匀称分布着三个池塘，夏天池塘里长满茂密的水草，暗褐色的水面上铺满绿色的浮萍，中间有几朵粉色的荷花开了，在阳光下显得清新脱俗。

这里离小静家不远了，头顶的阳光热辣辣的照着，向禾几乎是踩着自己的影子快速的转弯往北的。那是一条通向外村的小路，不远处有一条小河，小河小得只能容得下一条水泥船从里面撑过。不过，小河虽小，却是源头活水，西边就是一个大水塘，呈东小西大的葫芦状，这里就是葫芦的嘴部，葫芦的底部是一座河闸，外面就是丰收河。

小河上有一座石板桥，由两块水泥板拼凑而成，为了河里行船，小桥高出路面很多，远远就能看到。

不过，向禾是不会跨上那座石板桥的，那是通往村外的田埂小路。他在小河的南岸就会折向东面，小静家就在前方不远的一条巷子里，巷子直通河边，有一座码头，小静就是喝着小河里的水长大的。

巷子里人影都没有，一户户人家院门紧闭，知了在远处叫得人昏昏欲睡。阳光直直的照射下来，小巷里面一点阴影都没有，亮堂堂的，好像有电流在阳光下滋滋滋的劈啪着。

2

中午正是人们午睡的时间，只有远处的知了不知疲倦的嘶叫着。

巷子里安安静静的，向禾一个人放轻了脚步往前走，像是怕打扰了谁的梦似的。有一刻，向禾觉得自己就像一只猫，独自走在静静悄悄的夜里。

小静家的院门开了一条缝，向禾在门前犹豫着，来回走了一会，他的心跳有点快，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兴奋？

太阳下面似乎更热了，向禾已经有点冒汗了，看看还是没人，就轻轻推开虚掩的院门，就仿佛是在打开爱情的大门。院门脚在门窝子里发出吱呀的声音，声音不大，却把向禾的心惊得砰砰砰的跳起来。

进门就是院子的门楼子，下面是平时吃饭乘凉的地方，靠边有一张小桌子，天热就在这里吃饭。北面堂屋的墙角栽着几株葡萄，藤蔓向上蔓延，通过几根芦苇杆，胡乱的爬过堂屋和厨房之间的天空。

葡萄架上没有葡萄，稀稀落落的绿色叶子顺着芦苇杆，遮住天空中部分热辣辣的阳光，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一阵带着燥热气息的风从巷子里突然吹进来，又吹向大门口明亮的阳光里。

向禾站在斑驳的光影里，内心有些慌乱，眼睛看着小静家的堂屋方向，害怕堂屋里突然会跑出一个人来。他还是一个腼腆的男孩，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些纷乱想法，这种想法没法跟别人说，他也说不清楚。

向禾突然觉得自己像一个贼，正站在小静家的葡萄架下，他有些不知进退？他看到小静家的堂屋大门开着，里面静悄悄的，就像在夜里一样。

院门口的动静，还是惊动了小静的妈妈，她迷迷瞪瞪的跑出来，一看是向禾，就知道是来找小静的，说了声小静在午睡呢，又缩回身子继续回房睡觉了。

里下河地区的农舍，一般都是大门朝南三间，中间是堂屋，吃饭、会客、烧香磕头的地方；东房间父母住，西房间孩子住。小静还有一个弟弟，所以，她家西房间中间又砌了一道墙，把房间隔成了里外两间，靠东面墙边留出一个过道，没有装门，小静住在里面。

小静她妈出来过，向禾就不好意思再站在外面了，有些慌乱的走进房屋。东房间住了她的父母，房门开着，静静悄悄的；西房间小静醒了，微红着脸走出来，睡眼惺忪的样子，让向禾在西墙边的椅子上坐会，自己跑了出去。

小静家的厕所在院子西南角的猪圈旁边，要走过堂屋面前那片菜地西面的小路。前几天下过雨，路面还没有干透，还能看到黑乎乎的潮湿泥土。

向禾觉得无聊，就站起来到门口晃晃。他看着那条通往厕所的小路，有点想入非非。那个年代农村人还不穿睡衣，午睡都是穿戴整齐的，小静今天上身穿了件T恤，下面是一条牛仔短裤，雪白的大腿在裤脚处勒出了一个红印子来，向禾刚才都没敢多看。

在门口站了会，向禾像是害怕被小静看到似的，又快速的坐回椅子上。一会小静回来了，就坐在向禾的对面，中间隔着一张小方桌。两个人都不说话，空气有些沉闷。向禾心里其实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沉默让堂屋里的气氛有点压抑，只有头顶上的电扇，在呼呼呼的转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