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货拉拉副驾跳下地面的一瞬,佳微有一种梦想照进现实的虚幻感,双脚似不稳般虚晃了一下,还好没摔。
她抬头望去,那间属于她邓佳微的401房正静静的和她对视着,阳光耀眼,她眯了眯眼,朝着房子的方向露出一个轻微的笑,然后带着搬家公司的人一起上楼了。
---塔源路花园小区十八号
这是一个老小区,大多住的是本地老广,或者出租给一些外地打工的年轻人。这里离市中心要一个半小时的路程,虽远但安静,少了都市的繁华喧嚣。但好在,附近几里路也有个市集。
佳微一个人广漂了六七年,原先住的也是单间出租屋,如今,终于在这里有了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定所,无论如何,她都是满意的。
她的那间房子401号原本是出租屋来的,住了几轮租户,房东就不打算再出租,直接转出让了。还是低价的那种,急着卖掉。
说来也巧,这个小区曾经是佳微一个朋友住过地方,毕业两年的她来找朋友玩,就对这里有过向往。古朴的旧建筑房,几十年的大榕树,来往打招呼的居民,一片岁月静好的模样。
后来,朋友搬走去别的城市发展了,但她还是偶尔来这里骑车转转,逛逛以前她们一起去的地方,吃吃以前她们都爱吃的小食店,这里有外面没有的让她感到温暖和自在的东西。
所以半个月前,她也是凑巧看到401的房东在楼下贴的广告,而价格更是跌破她眼镜,虽然对于佳微而言还是一笔很大的数目,但她存款够了。
然后打电话,约时间看房,谈合同到签订,只是花了一周的时间。
佳微拿着钥匙插进锁孔,轻轻靠里一转,门就开了。
里面并非空荡如洗。相反,房东留了很多老家具给佳微。木质的书柜,木头沙发,还有一张木床。
房子不大,约有四十平,一房一厅和两个阳台的布局。大的阳台在客厅外面,小的那个连着卧房。佳微很满意有两个阳台。房东告诉她,如果不拉帘子的话,清晨的阳光会晒进房间,傍晚的夕阳则会落在客厅。
佳微说她喜欢光,房东便又告诉她,楼上有个天台,一般只有顶楼的人才上去,但顶楼那户常年不在,偶尔才回来几次。那里是上锁的,钥匙他也没有,到时候可以叫个开锁匠来开。如果她需要的话。
这个房东姓陈,是一个大叔,模样精明,说话靠谱。佳微看过房子,内心基本已经确定要买这里了,便提出想看合同。
但房东却突然问了她一个问题,你害怕夜黑吗?
佳微怔了一下,这里是独户房,难道房东是问如果晚上断电,一个人待着是不是会害怕吗。
她马上摇头道,不怕。我自己住惯了,黑点不算什么。
结果房东又问,如果我告诉你,这间房子死过人,你仍然是不怕夜黑吗?
佳微心一跳,脱口而出,是怎么死的。
房东却没有回答佳微,只是看着她的眼睛,继续询问道,会怕吗?
佳微沉思着,零星的影像片段在脑海呼啸而过。各种凶杀现场,带血的刀,狰狞的脸,飘忽的黑影,诡异的瞳孔……
她低头,拿起陈太泡好的茶,抿了一口。是大红袍的清香,妈在家招待客人也喜欢用这种茶,耐冲泡,香持久。
佳微对着房东一笑,叹道,听闻大红袍是越泡越甘甜清澈,而我这杯色泽足够透亮,看来在我之前已经有来过好几个买家。他们都被这个问题劝退了吗?
不错,陈先生回答道,你前面有过四位买主,一听这里曾是凶宅,立即告辞,打道回府。邓小姐,我陈某也不昧良心,告诉你,这里出过命案,还是两起,不然我就不会低价转卖了。
陈先生,我相信法治科学,也尊重鬼神之说,中国人讲究因果轮回,身正不怕影斜。无论这里发生的是什么命案,最怕的应该是涉案的当事人,而不是局外人。
邓佳微站起来,环顾四周,笑道,其实我能感觉到这间房子不像凶宅,反而给我一种很安宁,很平和的感觉,这里最多留了些故去的旧念想。
不错,这间房子是家里两位老人以前住过的地方,自从我公婆去世后就用来出租了,床啊凳啊的都没拆,确实是留了些老物件。但是,陈太疑惑道,你怎么能感觉出来安宁?
佳微回头认真道,两位,实不相瞒,我是中度恐怖片爱好者,国内外各种灵异惊悚电影,少说都看过近五六十部,没有一间发生命案的房子不比这里寒渗。就像黑楼孤魂啊,鬼影森森啊,怪谈这些才是个中翘楚……
为了拉大房东的可信度,佳微一逞口舌之快,直言自己百无禁忌,诸事皆宜。
还在斟茶的陈先生听罢,一双炯目审视般看了看邓佳微,道,胆大有见地,还百无禁忌。不错,不错。
陈太悄悄的对他使了个眼色,但是陈先生不以为然,既然你是真心想买,我也开诚布公告诉你这房子里发生的事,免得你日后说我隐瞒。
五年前,这房子租给一个年近三十的男人,成日里西装皮鞋的,是个很斯文的人。街坊都认得他,听说还是个律师。本来一直在这住着,两年多都相安无事,谁知有天晚上,一个年轻人跑过来又急又惊的拍门,说他朋友可能出事。
我们住得离这里很近,就隔两栋楼,有时租客有什么事,也方便来回。那个年轻小伙子急得想哭,把那人发的短信递我看,就是简单的交代后事。我当机立断报了警,马上带了钥匙过去。
陈太面有不忍,不想再听便起身说道,茶凉了我再去斟些热的。客厅留下两人,陈先生叹息般看了眼隐没在厨房的背影。
佳微轻声的问,是没能救回来,对吗?
割腕。陈先生垂下眼,仿佛不想再回忆下去。等我们打开门的时候,浴缸里的水都染红了,人也凉透了。
佳微同陈先生一道沉默着。良久,她才幽幽的开口,是自杀吗,为什么?
阿sir确实是这样定案的。陈先生回答道。但为什么自杀,谁也不知道。一个平日好端端的人。
他微微摇头,眉头紧蹙,脸上却显出惋惜的神态。但没有再给佳微沉默的时间,就把那人相关的一页翻了过去。
第二个是个毕业一两年的建筑设计师。陈先生说罢喝了口热茶,才二十出头正是大好年华,血气方刚。这孩子来的时候还是充满朝气的样子,结果不到一年,加班加得,人肉眼可见的变憔悴了,看着老了好几岁。
陈太忍不住开口道,我也都劝过他,工作的事情,肯定是长命功夫长命做了,年轻人就是不懂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哎,第二年还没入夏就加班猝死了。
就在那个地方,陈先生指了厅里的一个角落。之前有个电脑桌,后面搬空了。
为了赶那图纸,又是熬夜又是通宵的。警察到的时候,人趴在桌上已经没气了。当场死亡。为公司卖命最后能得到什么?可怜那对乡下赶来的父母啊,哭得那叫一个人间惨剧。
听说那孩子还是独子,父母该多伤心唉。陈太附和道。
佳微对建筑设计也常有听闻,这也是个加班极其严重的行业,年纪轻轻就猝死的其实不是个例,只能哀叹一声,人生在世,真不容易。
陈太见她哀叹,便又问向佳微,邓小姐,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平时要不要加班的。
佳微顿了一下,才把快到喉咙的平面设计四个字咽下去,自嘲道我是个做美工的。
噢,美术工作,画画吗,那小顾跟你像是同行,他画漫画的。陈太接过话茬说道。
佳微有些疑惑,小顾?
小顾是这里最后一个租客,现在人在医院,陈先生接过话茬,半个月前从楼梯摔下去,折了腰骨不止。他压低了声音,颇有避讳,小顾他告诉我们,这里有鬼。
陈先生的眼神慢慢飘远,陷入回忆里,他自说着,佳微听如所见,场景再现。
那天晚上十一点多,顾一川想下楼吃个宵夜,谁知那么巧,三楼的灯坏了,他正要掏出手机,就一脚踩空了,摔到在平台地板上。
顾一川的腿疼得不行,躺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呻吟了几声,却死活也没法翻身。虽说楼道没灯,但也没完全黑透。稀薄的月光从窗口撒到平台,黑暗中有一片微弱的光亮,他伸着手去够同样摔在地上的手机。
眼角的余光却扫到了楼梯上方一个颀长的身影,缓缓的隐入黑暗中。这是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陌生男人,顾一川没见过,以为是五楼的人。便忙说,哥,扶一下我,我起不来了。
那个男人自此自终不说话,在他的一遍遍哀求下,默默走了过来。顾一川望着身前蹲下的男人,月光照向对方清朗的轮廓,却莫名散发着淡淡的凉意,视线不自觉的越过男人弯着的背脊,落在了平坦的地面上——微光铺洒,不见阴影。
看着那人的手伸到跟前,顾一川前额急冒冷汗,说不出的害怕,下一瞬那双手穿过了他的身体,顾一川终于难耐的晕过去了。再次醒来已经是凌晨十二点了,他强忍着够到手机,拨通了电话。
电话是我接通的,陈先生翻开手机,又确认一遍般看了眼通话记录——凌晨十二点十四分。我过去的时候,小顾疼得还躺在地上,小腿骨折。
那你有看到,那位吗?佳微盯着陈先生,生怕错过一个表情。
并没有,我只看到地上的小顾。陈先生不自觉皱了下眉。他清醒之后,才告诉我遇鬼的事情。看他神色,不像撒谎。
而那晚的顾一川在极致的痛与怕中撑不住晕了。那一位什么时候消失的他并不清楚,他唯一确定的是,他要退租。
人鬼殊途,你说我迷信也好,封建也罢,这房子我都不敢再住了。顾一川话音轻颤,躺在病床上望着头顶白得呆滞的天花。
陈决明默了半响,两年来又是死人又是撞鬼的,真是晦气得很。他心里重重的叹了一声。
好吧,月底前你搬走吧。
顾一川忙说,我这周就让朋友帮我搬好,再把钥匙还你。只是那个押金……他看着面前劲瘦的中年男人,带着点歉意的开口,您也是知道我情况的,这次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会搬的。
陈决明幽幽的从椅子站起来,终是摆摆手。这个月的租金就抵了罢。
谢您了。打了两天吊针的顾一川整个人发了虚,被弱化的中音如绵力激不起回响。
陈决明走出病房并未听到,他那时候正一门心思想找个大师来看看怎么化解。只要大师找好,房子就不难搞。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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